第二天,同一时间,同一个早餐铺,何沐萱为了赶上说书,早早就起了,自己起了还不行,还要把王世晟也拉上,俩人出门特意戴一副墨镜。
到了早餐铺,还是两碗豆腐脑,何沐萱拿出小本本和钢笔,一边听一边就开始写:汇利商行倒闭了是因为有内鬼,内鬼就是陆晓雯,陆晓雯把商业机密泄露出去,使孙正平判了刑。陆晓雯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她是王世晟派去的商业间谍,王世晟是一个“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枭雄人物……
“欸,别说,有那么点儿阴谋论的意思了。而且你这形象,放到戏台上我猜得是个白脸。”何沐萱小声说道。
王世晟:“真是难以想象,我这么正义凌然、忧国忧民的人,居然被说成这样……不过,好像emm……有那么一点点儿意思倒是。”
只是这阴谋论还没来得及展开细讲,一个声音就打断了说书先生的话:“你们在干什么?!知不知道真相就乱说?信不信我去告你们啊?!”
回头一看,竟是陆晓雯路过。陆晓雯最近被这些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快整疯了,到处都在说她想极力隐瞒的事情。但就好像老天的捉弄,她越是想隐瞒,传得反而越厉害了。
“你谁啊?管这么多?”观众不满起来。他们都爱听陆晓雯的故事,但都不认识陆晓雯,包括说书先生本身,他也不认识陆晓雯……以至于女主角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竟没一个人能指认出她来。
“你管我是谁?不许说就是不许说!”陆晓雯上去就给说书的收摊,不由分说就把他桌上的东西一一裹进桌布里,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观众互相叫骂、推搡,直到几个警察过来把大家驱散了才算完。
何沐萱瞅着自己的本子,叹口气:“欸,多好的故事啊,咋就不能等人说完呢?”
王世晟随即说道:“没事儿,我打听过了,玄武门和秦淮河那片儿也有人说,版本还不一样,下午带你去找。”
何女士的业余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每到有闲暇的时候,她就开始收集整理这些“坊间传闻”,分为江宁、仙林、玄武、邺城和秦淮几大流派,每一个版本她都有头有尾的写下来并分析定性。
因为当初汇利总部在江宁,所以江宁派最喜欢“商业间谍”戏码。文通总部设在仙林,仙林派的人最喜欢挖掘陆晓雯个人的私生活,从过去到现在,真不真的,反正有人爱听就有戏。玄武和邺城是宣成的所在地,这些地方都更喜欢扒王世晟和何沐萱的料。至于秦淮……秦淮河历来是风流烟花之所,佳人才子、燕语笙歌,因此说得都是些会被屏蔽的东西,就不展开来讲了。
何女士是个奇人,这些让陆晓雯头疼脑热、避之不及的东西,何沐萱都特别喜欢,哪怕有个故事里把她写成了“棒打鸳鸯”、“阴狠刻薄”的女魔头,她也喜欢。她把这些故事整理出来,写成小册子,不仅给王世晟看,还给老家父母寄了一份。何父何母看完了,俩老人家一合计,竟然挑了几个改了改,直接卖给当地茶馆了!
这消息被王世晟一听到,他立马晓得当初何父说“你如果对何沐萱不好,就把你的故事卖给天桥下说书的”不是一句戏言。
在何父看来,这种坊间传闻就像是“野史”和“戏说”,编纂都来自于三手、四手甚至十手资料,有时候甚至真相完全不重要了。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和“让真相更加扑朔迷离”一点的心情,何父很高兴地就把故事卖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参与描绘历史了,真是令人激动!
过了一段时间,何沐萱甚至找了几个文人,直接打算出书了,名字都想好了,这第一个版本就叫《紫金城》。
然而不是谁都能像何沐萱这么心大的,这些事情被推开了之后,很多“剧中人”的生活都遭受了巨大的影响。比如常江,他经常遇见想要采访他的记者,甚至走大街上都总是能看见有人跟踪他。除了常秘书长,孙处长、高厂长和赵公子等人都遇到了困扰,以至于不得不寻求法律的援助。
然而最惨的还是陆晓雯,作为女主角,她逃无可逃,身边时不时就出现一些奇怪的人,包括:想一睹狐仙芳容的书生、想见识狐狸精的妇女、想挖更多料的记者以及看热闹的儿童等等。
因为她本身业务能力出色,工作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上司本来觉得这种传闻只要不影响工作就没什么大问题。但这一出名,很多同事就开始借此搞事儿了。
这些同事工作不行,一张嘴可是异常的厉害。他们以前只敢在背后议论,现在他们敢当面羞辱了。
这天吃饭的时候,一直被陆晓雯业绩压一头的储月就想借此狠狠出气。仗着自己伯父也在文通工作,储月更无心理压力,她一巴掌拍翻陆晓雯的食盒,将秦淮河和江宁版本的说书故事甩在陆晓雯面前,眼睛翻得只剩白眼球,道:“我要是你啊,连夜就收拾东西离开南京了。不要脸。”
陆晓雯翻开故事一看,登时感到心火“腾”一下烧到了头顶,你想啊,这江宁版本把她说成一个间谍,秦淮河版本更是不便公开讨论,那种羞愤之情直接就把理智给她烧没了。长久以来的恐惧和压抑一瞬间到达顶点,就像到了临界值的浓缩铀,她一下炸起,抬手就给了储月一巴掌:“你无耻!”
储月今个儿是不把竞争对手挤掉不甘心,直接上手和陆晓雯扭打在一起,跌跌撞撞碰倒了周围的人,他们端着的饭菜和汤撒得到处都是,现场一片狼藉。
等业务部门经理来处理此事得时候,尽管他知道是储月有错在先,但一想到陆晓雯现在到处是绯闻、个人自尊又过强、而且储月在上头还有人等等,他当机立断,按照条例开除了陆晓雯。
陆晓雯当时就傻眼了,明明是自己被欺负了,怎么自己反而被开除了?我是受害者啊!
但她不会去向经理求情,她忍着眼泪,咬着牙,狠狠攥着被汤浇湿了的制服,一脚踢翻旁边的板凳,跑了出去。
……
下午,常江正从商业司办事处往回走,就见一栋大楼下面聚满了人。
这都干嘛呢?
本着好奇围观的心里,常江去凑了个热闹,刚挤进去,就听说有人要跳楼。
跳楼?常江抬头一看,我滴妈!这不是旧相好陆晓雯么?
陆晓雯呆愣愣地站在大楼边缘,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掉下来。
常江二话不说,赶紧冲上了楼,没等陆晓雯反应过来,一把把陆晓雯拉离了天台边缘。
陆晓雯回头一看,竟是常江,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大哭起来,也不考虑是否合理,直接控诉:“你们满意了吧?我身败名裂了啊!文通都不要我了啊!”
“啊?!你被文通辞职了?”常江大惊。
“是啊!因为这些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已经没有人敢收我了啊!你救我干什么?!”
常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样,但他想起了去给来福扫墓的时候行长和他说的话,他紧紧拉住陆晓雯的胳膊,大声地告诉她:“谁说没人收你?行长说了,只要你愿意去除了总部以外的地方,宣成永远有你一张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