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跑,拼命的跑!
慌乱的连呼吸都没法顾及,每一颗肺泡都满胀着二氧化碳,它们顶在喉头上,像是在那儿塞了一只灯泡。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剧烈运动。
葛老师用力拉着我的手跑在前面,汗水都能从他的袖筒滑进我的掌心。
因为没办法从狭窄的巷子离开,我们慌忙之下只能选择朝着院落后面的未开发区跑
脚下的路是人为踩踏行成的土路,因为院子里的人家几乎都搬走了,所以路两边生出的杂草野蛮的生长着,我们从中跑过,草叶把护在脸上的手划出了道道血痕。
但这不是能让我们停下了的理由,身后的“熊星”和“老婆婆”还在锲而不舍的追赶着,尽管因为腐烂过度和身体素质不行,他们的移动速度缓慢,甚至已经被我们甩开……
但那种深深渗入灵魂的恐惧却没有那么容易就因此消除。
我得离开这个鬼地方!
脑子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身体却早就抵达了绝境,心脏几乎能跳出胸膛!
不说是因为害怕而腿脚发软,单单只有数十分钟的冲刺就让我力不从心。
可恶!真没出息!
我咬紧牙关,试图再透支一点气力,可就在那时,脚下突然传来的阻力一瞬间夺走了我的平衡。
糟糕,视野在倾斜……
我试图站稳,但在那之前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已经将我扯了回来。
是葛老师!
“前面也有!”
还没来得及站稳,突然听到他的吼声。
我下意识的向前看去,只见一个“人”……不,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比“熊星”更糟糕的高度腐烂让他几乎只剩下骨头,他的脑袋上已经烂的只剩下窟窿,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像是人一样朝我们扭头。
腐肉像稀泥一样脱落,恶臭传出老远。
该死,为什么我非得遭遇这种事情不可!
浑浊的气体仿佛能灼伤眼睛,它遍及肺腑,也让我不能在冲刺之后喘息。
必须得……
“跳过去!”
我歇斯底里的咆哮,鼓动双腿准备跑起来,但那股来自脚下的阻力却结结实实的再一次绊倒了我。
“唔!”
咬到了舌头,我在冲击之下痛苦不堪的紧闭上眼睛。
“快起来,我们没时间了!”
葛老师似乎在拉我起来,但手上传来的恶心触感让我一时僵在了原地。
是什么?该死!
我猛的缩回手,扭头和脚边的东西对上了视线。
“吱溜……”
没有下巴,那只腐烂到只剩上半身的感染者用仅剩下几节骨头的手扯着我的腿往草丛里拉。
心脏猛然搏动,整个脑子都混乱了。
汗液一瞬间从身体里透出来,我疯狂的踢踹,烂掉的骨头攀在裤子上被撕下来,鞋尖碰到了他的脸,像稀泥一样的烂肉被踢掉了大块。
“唔!”
没办法忍受,我干呕起来,胃酸从鼻孔里流出,止不住的咳嗽让我睁不开眼睛。
“快——!”
葛老师暴怒着拉起我吓软的身体,把我拖了起来。
可恶!
可恶!
可恶啊啊啊!
愤怒在混沌的脑海里乱撞,我拼命向肌肉施压。
“跳过去!”
仅仅是呐喊,气管就止不住的痉挛,我对准脑袋打了一拳,身体才终于提上了力气。
跑!不能停下!
怎么能死在这么个鬼地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和老师一起借势从那个拦在路上的感染者身上跳了过去。
路快到尽头,前面是一条干涸的渠道和一座未完工的楼房。
“往右!”
老师扯住我因为惯性失控的身体,一个急转弯,我们双双摔倒在地上。
“该死!”
先爬起来的葛老师啐了一口血沫。
顺着他的视线,我们要走的那条路上,两只感染者已经朝我们冲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茫然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感染者们,脑子根本没办法冷静。
“建筑工地!那里有武器!”
老师拖着我直接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还没来的及站起来,我又被他用力踢开。
咚!
一只扑空了的感染者撞在身侧,散发着恶臭的器官溅的到处都是。
该死!
根本没时间害怕,我和葛老师连忙避开另一只跳过来的感染者,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对面的岸上。
在工地的附近,一片规整的园林映入视野。
“往树林里跑!他们过不去!”
我跟在葛老师的后面朝矮树林里疯跑,灰尘和汗一起黏在身上,热气不断涌上脑袋,我边跑边喘,肺叶胀的生痛。
就在我的耳边只剩下喘息和树枝划过衣服的声音时,耳畔竟然传来了人的呼喊声。
“喂——!”
用手挡在眼前,我发现在远处的一堆砖块上,一个建筑工人正在朝我们挥手。
“你们跑什……”
他叉着腰往这边看,也许是突然看见了感染者,工人活见鬼了一般从砖堆上跳下,朝我们挥舞胳膊指向他身后的工地。
“这边!快!”
2
“这他妈都是啥啊?”
工人带我们躲到了未完工楼房的三楼里,他傻眼地在没有玻璃的窗口探头张望。
可能是为了防盗,工地的四面用铁皮围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好不容易才从矮树林里冲出来的感染者被堵在了外面,也失去了我们的行踪。
不过我和葛老师没能对他解释,长距离的奔跑和接二连三的惊讶让我们在安全后终于放下了心理戒备,靠在墙上拼命喘气。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工人感到好笑似的看着我们,然后看了看四周。
“别不会是在拍电影儿吧”
“那,那是真的!”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警告他。
而一旁已经缓过来的葛老师则皱着眉头,似乎在对工人不以为然的态度感到生气。
“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总之很危险,我们抓紧时间联系家人和警察!”
对了!
伊琳还不知道安全不安全,城市里有警察人也多……说到底怎么会有这种鬼东西!
伊琳……
我鼓动着完全脱力的手想去拿口袋里的手机,但手指抖的甚至伸不进去。
“妈的!真的出事了?”
工人骂骂咧咧的站在原地摆弄手机。
而一旁报警的葛老师似乎也没能成功,他焦躁的把手机扔到了地上。
怎么会?
伊琳……
我拼命地仰起头想要坐起来,结果却看到了异样的东西。
在工人的头上,灰色的天花板上好像有一块墙壁在蠕动,因为太阳已经几乎落山,所以我没法看清。
“喂……”但还是得告诉他们。
“你头上”
有气无力的话语……我没想到自己竟然疲惫到这种程度,该死,一直在吐,都有些脱水了。
“喂,你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葛老师也注意到了异样,慌忙提醒工人。
——但那已经晚了。
灰色的墙……不,该死!那是有如液体一般的生物,它像章鱼一样伸开全部触手,一下包住了抬头查看情况的工人一整个脑袋!
“唔,唔唔!”
工人拼命的用手拉扯,但随着一声凄惨的怪叫,那怪物竟然掰断了他整个下颚,开始往他的嘴里钻,而工人终于没能站稳,倒在地上拼命抽搐。
做点什么!
我挣扎着身体,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旁的葛老师已经冲了过去。
“嗯啊啊!”
他压在工人的身体上奋里拉扯怪物的身体,两个成年人被逼到绝境的力量终于让怪物松动了,贴在工人脸上的皮肤竟然都被撕了下来!
而发觉到这一点的怪物突然开始往葛老师的袖子里伸出身体!
做点什么!快啊!
“老师!”
没有一点的犹豫,身体自己行动了起来,我跑上前拽住怪物的身体开始拼命拉扯。
恶心的柔软触感似乎随时会让它从手中脱落,但令人惊恐的是它居然自己牢牢的吸住了我!
管不了那么多了!
肾上腺素像水一样疯狂在身体里分泌,我咬紧牙关,打算一举把它扯出来。
但是……
视野在倾斜……
成功了吗?
一阵剧痛突然从掌心传来,我本能的看向左手,但在只看到了和我一起被甩飞的葛老师时视野中断了。
咚!
脑袋撞上了墙壁,整个世界突然变得一片空白,耳边的嗡鸣声把外界隔绝起来。
“老师!”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倒下!
我打算用手撑住身体,但剧痛让胳膊脱力了,来自左手皮肤的灼痛感清楚的告诉我它的表皮被整个撕掉了!
该死!
我又摔倒在地上,脸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
我再次抬起头来。
但……
“啊……”
只能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在我的面前,工人倒在地上不断呕吐着鲜血,他的下巴凄惨的耸拉在脖子上,似乎想爬起来,他不断用手撑着身体……
但和我一样,他的皮肤……不,甚至是整张脸都被扯了下来,血弥漫在地面上,腥气扑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
“啊,啊啊啊!”
身后有人朝我走来,碰到了我的脚。
我触电一般扭过头去,看到了满脸混满了眼泪鼻水血液和唾液的葛老师……
好像很痛苦,他用右手拼命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而我也终于注意到怪物消失了的事实。
“老……师?”
“唔啊!”
回应只有一口鲜血……我愣在原地。
咔——
意识仿佛被切断了……
3
仅仅是求生的本能……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楼梯口。大脑像坏掉了一样接二连三的短路,我几乎和身体失去联系。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想哭……但是眼睛连眨动都做不到了……
脚在发软,以至于我刚踏上台阶就摔倒了,视野颠倒,我茫然盯着空气,任由身体翻滚……
已经不行了,有谁在心里哭喊。
咚——!
脑袋撞上了台阶,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流向眼睛,视线变得模糊。
意识间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血的味道从嘴里弥散开,撕心裂肺的疼痛才终于传到大脑。
但是已经叫不出来了。
我蜷在地面上不住痉挛,咳出胃液。
许久许久,曾经拼命想要活下去的火焰终于熄灭了,我试着动了动手指,但干在上面的血把皮肤变的生硬。
怎么办?
好像活下去,好想……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眼泪终于又流了出来,仿佛冲破了堵塞,胀的眼睑发疼。
“我不介意……”谁在耳边温柔的说“因为我也爱你,一直一直都爱你”
啊,啊啊啊!
可恶!
那天我为什么没能说出来,我还没告诉她!
没能说就算是她不爱我了,我也会一直爱她。
现在好了……结束了,我什么都没办法传达了。
这都是什么狗屎的世界啊!
我他妈就是想当一个普通人!我他妈今天才刚被老丈人承认!
我他妈今天就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眼泪流进了鼻腔,酸楚和委屈冲垮了一切。
我拼命挣扎起来,像疯了一样挣扎。
我想活下去!
我得活下去!
身体的痛楚好像都消失了,刺骨的寒冷代替了一切,我知道那是失血过多,但那又怎么样?
把手撑在地上,我靠着墙一点一点站了起来,血在身后划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我又开始了移动。
好像是从三楼上直接滚下来的,“葛老师”直到我挪动到楼的正面时才赶了上来。
活下去,我得活下去!
我扭头看向“葛老师”,他如同嘲讽一般跟在我身后,保持着掐住脖子的姿势跌跌碰碰的挪着步子。
老师……
该死!
一不留神,我踩到了一个石块险些摔倒,视线因此上抬,在约莫5楼上,我看见了一个几乎被染成红色的身影。
是那个工人,他竟然还没死!
他想干什么?
我稳住脚,看见了他身边的吊运机,而工人正在它旁边往载物台上搬着东西。
嘭——!
他扔下一包水泥,因为伤势太严重了,他差点一起摔下来。
他在告诉我……
他想砸死“葛老师”!
恐怖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我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杀了他!
我转过身子和“葛老师”对峙,让他跟着我一步步走向吊运机附近。
就这样……
就这样……
就这样杀了你的老师吗?
“葛老师”突然在狰狞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我如临雷击,僵在了原地。
“唔!”
他扑到了我身前抵住了我的肩膀,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老师……”
声音从嘴边漏出,他突然抱住了我。
耳边也响起了他熟悉的……疲惫的声音。
“——”
视野又颠倒了,当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被他推了出去,脑袋撞在了砖堆上。
“咳——!”
肺里的空气和胃液因为冲击被吐了出来。
耳边一片嗡鸣。
我挣扎着抬起头,拼命睁开了眼睛。
啊……
吊运机扔下来水泥包拍在地面上胀爆了麻袋,灰色的灰在空中溅起几米高,而葛老师就站在那片灰色中,如同走进了一片雾霾般失去了踪影。
分不清是肉块还是什么的东西飞起来了,温热的打在脸上又滑了下去……血的气味被刺鼻的水泥灰挡在空中。
啊……
老师死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堵在脑海里爆炸,但发出来的只有细如蚊鸣的呻吟。
……灰色吞噬了一切。
……视野……声音……
一切都离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