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颜并未带他们走远,只是在神州的青鸟神山而已。高阳翊与浮丘半卉在山中边赶路边修整,基本恢复了元气。而高阳翊服用了习尘给的仙丹,容颜也已恢复如初。
只是成人定型年龄的到来和近来的消瘦使得高阳翊的棱骨越发分明,面相多了几分冷峻和大气。若不是细心去看,也许会认错。
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在高阳翊的脸上,竟有了几分红润之色。久违的金发跃跃生辉。珑润箫声响起,高阳翊目含柔情,看着前方的高台,高台上浮丘半卉翩翩起舞,美丽动人。
一曲一舞,一白一红。静白红中动天下,赤游轻苍染生气。
箫隐裙落,浮丘半卉款款而来。温柔的看着高阳翊半昂着的头,随着他的目光一同向山台之下的谷中望去。
“真的能去藏灵古界吗?”
在高阳翊允诺给重颜和习尘之时,浮丘半卉心中自知这或为权宜之计。
高阳翊纹丝不动,手中枝木被掐出道道伤疤,沉默半响后道:“不知道。”
浮丘半卉坐在一旁,就势挽住他的胳膊,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柔声细语:“我早已没有亲人,更没有什么梦想。你愿意做我至亲之人,我已满足。以后只是想能陪在你身旁,这般静静地靠在你肩头,听你说说话,忧也好,乐也好。”
高阳翊微微侧头看她一眼,在她后背抬起的左手又慢慢放下。
看着眼前这淑雅温柔的浮丘,高阳翊心中终是有着谷之茵的影子。虽然她们本为一体,可确实还需要点时间接纳这个事实。
身后的山树上,两只比翼鸟相互偎依,几番耳鬓厮磨后向着天空比翼飞去。
透过层层朵朵的天云,看到一个漂浮空中的黑色宫殿群,宫殿群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黑色无尾深渊,也许这就是宫殿群的浮力所在。
清一色的墨色在云雾中秋煞显庄严,极为神秘。而最中央的宫殿匾额上写着繁复的“穹渊”二字。
这是这两只比翼鸟飞得最远的一次了,尝试了多年多次,今日终是能落在刻满远古符文的檐头了。
轱辘地转着自己的小脑袋,滴溜圆的眼睛既圆满又警惕地洞察着这周围新奇的一切。
尚未一览新景,便被院中的一个黑影吸引。
那人步履匆忙,似乎有什么急事,完全没有多看周围的任何一眼的意思。
脚步声渐近渐重,穹渊殿中的人齐刷刷地向门口望去。
“司使大人!”
一声怒喝传入耳中,那人没有带起丝毫的气流波动,在众人的寻找中已然来到蒙面的司使大人面前。
大司使倒是也稳如泰山,笑道:“老友,何故此般生气?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哼!计划之中?本来已经掌握三部落了,现在又拱手相让。你告诉我接下来是不是让我率领大军亲自夺回来了?”
看着他愤愤不平地样子,双眼微眯,闪过一丝狠厉,却又赔笑道:“呵呵,这自然不会。一切尽在主上的掌控之中,我们只管去做即可。”
“哦?”
那人看着高台之上的古镜,冷哼一声,道:“我们?只管去做?你可别忘了我和你的主子是平级的!我要见他!”
大司使无奈,只好注入灵力。古镜渐渐清晰,一个背影浮现。
“老东西,你急什么?到目前为止起码你还有四大灵脉在手,我呢?做了这么多,却两手空空。”
那人一开口,黑衣人便平复了许多。
古镜人又开口道:“人界子民愚昧,人皇初登大位,人心向背间王朝安存倾覆。这一切的祸根——高阳翊已被我等清除,剩下的你还不知道如何做吗?我自会配合你!我这有一颗金丹,可助你在短时间内实力直接跃居月之境之上,即便是重颜也难奈你何!”
古镜中飞出一枚金丹,黑影人一把抓过。
“如果我出事了,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哼!”
黑影人拂袖而去。
看着黑影人的背影,大司使躬身道:“主上,要不我去杀了这厮,太嚣张了些!”
“欸——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古镜中人语带责备。
“末将知错!”
大司使立即半跪俯首认错。
“你要知道你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穹渊,还有背后的我们!你去帮他,千万不要泄露了身份,另外通知逆鳞,将前几日我与你所说转告给他,他最是听你的话!”
话竟影散,没人知道他的样子。
半日后,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来到穹渊。他身形单薄,从头到脚的黑袍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你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一位带队的白甲将军拦住那少年的去路,可他却未做回答直接化作黑雾从那将军身体中透了过去,那将军欲要拦截,旁边一人阻拦道:
“算啦,走吧!知道这里的人只要两种,看他的样子,八成是那边的!”两人便不作理睬继续巡逻了。
大司使闻讯来见,本坐在护栏上自玩的少年立即跳下来,双手抱拳,一脸严肃,与之前对待那些守将卫兵的态度大相径庭。
“六哥!黑堑疯了!”
“哦?怎么讲。”
大司使转身望向穹渊宫殿外的天空,似乎很是欣赏的样子。
“他从魔族的万死窟放出了‘魔蝠女’,欲要为祸人界!我是不是要杀了那魔蝠女?”
少年满怀期待地望着大司使。
“为何?不杀。”
那人依然自顾自得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六哥——”
少年大吼一声,气愤道:“六哥不知那魔蝠女的厉害,她一旦去往人界,那人界没有五灵脉的合力庇佑,将瘟疫横行,沦为炼狱,这样的人界我们要他作甚?”
“哈哈哈哈!”
大司使仰天大笑,转身摸摸那少年的头道:“逆鳞,你到底还是个孩子!恻隐之心又泛滥了。我怎会不知那魔蝠女?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五瘟使者也在去见黑堑的路上了。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
“六哥——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是无辜的!”
少年一脸不忍。
“你懂什么?要想成功就一定要有牺牲!无辜?若是他们经得住口、色之诱,魔蝠女去了又如何?人界中人太多了!该拣苗了!”
那人语气中有些生气了。
可逆鳞还是说道:“瘟疫又不长眼,人界的人虽然愚昧,但罪不至死,这……”
“够了!此事已定,多说无益!你可以去救,我不会拦你!要想死的人少一些,你就早些完成任务,助主上成就大业!但是逆鳞,你要记住,作为天地间最锋利的隐刺,你不该有恻隐之心。还有。你的命谁救的?哼!”
“这是主上的意思吗?”逆鳞还是不甘心。
“怎么?你要不要亲自去见主人询问?哼!”
那人说完拂袖而去。
逆鳞立即转身疯狂地向魔界飞去,他认为,尽快找到黑堑所藏灵脉才是阻止瘟疫的唯一办法。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即便找到灵脉,也阻止不了瘟疫,因为这是他的主上早就下好的棋局,他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看似平静的六界暗潮涌动,一场灾难即将降临人间。
又过一日,高阳翊与浮丘半卉也来到朱雀城,与朱雀族中诸位长老道别后带着青盐和蔺袖向白虎部落出发了。
当再次见到浮丘半卉的时候,誉华十分激动。可是一注意到她身边的金发男子,他的内心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嫉妒了。都说美人倾城,这一点都不假。
与此同时,魔蝠女也已准备从青龙部落离开,带着丰硕的“果实”。
高阳翊几人从玄武部落归来,还未进入到冀州城,却看到迎面而来的离断族长。
“离族长,可是有何事?”
高阳翊施礼问道。
离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匆忙问道:“你们可曾见到一个黑衣女子?我追至此地,被她逃脱了去!”
“未曾见到!为何追击?”
“她乃魔族之人,来我人界必无好事。我正好经过薄州,听到几声惨叫,又撞见她从中而出,不知是几人遭难!真是可惜让她跑了!”
离断族长一脸的痛心疾首。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几人,兴许还能救回来!”
在高阳翊的建议下,离断带着几人来到薄州与冀州的边界。这是一个较为繁华的城镇,正逢集日,坐贾行商们都来大捞一笔。
“咦?刚刚远远地望见他们晕倒在这里,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人呢?”
离断族长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十分不解。
高阳翊仔细查看几番,发现这是一个破旧的大院,主人家不知搬走多少年了。那些人也应该没事,自行离去了。
又在院外及附近查看几番,终是无果,只好作罢!
“翊殿下!此行回都所为何事?”离断好奇问道。
高阳翊说了将黄金分散到其他三大部落之事,离断迟疑片刻后,大呼:“你就是那含辉楼和桃玉声闻酒铺的主人?夜大人?”
高阳翊向外走,道:“论辈分,我该叫您一声伯父!但是,我在十二年前早已不是人皇之子,所以我更希望您别再叫我‘殿下’。”
“好!我正好也要去面见王上,可结伴同行!”
高阳翊点点头,离断便与他们一同向冀州皇城赶去。
凭借灵力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王宫外,浮丘半卉等人在外等候,高阳翊与离断径直走向宫殿。
冀州皇城,成英殿。
高阳翊看着龙座上的姬俊道:“黄金我已经全部交到三大族长手上,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说完一如往常转身而去。
“我当然记得!”姬俊看到眼前这个恢复正常容颜的高阳翊,心里还是欢喜的。又说道:“夜大人——你有空可以去成均堂,他应该很想见你!”
高阳翊不作回应,姬俊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真是换汤不换药!”
高阳翊离开成英殿后,远远地就看到宫门外多了一个人,正是姜伯!
看到高阳翊,姜伯满脸羞愧,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青盐和半卉急忙去扶他,可他怎么也不起。半卉拉拉高阳翊的袖口,眼里写满了不忍,毕竟姜伯看上去也老了,刚刚那一声听得心口都发颤。
高阳翊微抬着头,眼光向下看着姜伯。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不安,喉结滚动,道:“多少人?”
“二十六!”姜伯又将头砸在地上,鲜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高阳翊眉间一紧,咬肌乍现,又问:“十二兄弟呢?”
姜伯道:“四人重伤,在楼中休养……公子,老奴万死不辞,撑到今日只是为了再见您一面!”
高阳翊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冷静问道:“他们还在?”
姜伯点点头,又补充道:“有一个人的实力可能在天境之上!据十二兄弟说四人联手也无招架之力。”
“姜伯,无碍!我就是派他们来保护你的!你先回去休息,将青玉令交给蔺袖,剩下的事青盐和蔺袖会解决的。”
高阳翊说完又转头向蔺袖冷声道:“拜托你们了!除了那个高手,其他人不要……”高阳翊忽然感觉到身后一双眼睛正在怒视自己,又转口道:“不要……伤害。”
说完拉起浮丘半卉就向城东走去。
蔺袖看着高阳翊道:“还真逊啊!浮丘姑娘一来,他都没有杀伐之气了!”
青盐推蔺袖一把,道:“别说没用的,快走!主人的意思应是将那天境之人捉来!”
一路上,高阳翊二人毕竟金童玉女,引得路人都多看几眼。停在一处院落外,浮丘半卉眨眨大眼看向匾额。
“成均堂?来这里做什么?”
“看一个朋友!”高阳翊说着就要往里走。
门口的守卫看到生人要进,立即执矛相交阻拦,大喝:“来者何人?”
高阳翊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变了模样。无奈道:“叫你们堂主出来见我!就是夜风求见!”
其中一人立即前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小跑着出来了。他脸色煞白,全是哆嗦,见到高阳翊先是一怔,颤声问道:“敢问阁下是夜大人的……”
“当初要是留个令牌好了!”高阳翊心中暗叫无奈,道:“祁澈,我脱了衣服你就不认识我了?”
那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瞳孔剧张,立即跪下道:“夜大人饶命!”门口守卫也急忙跪下。
“起——来!”
祁澈这才战战兢兢地起来。
“好了!走吧!”
高阳翊率先向里走去,浮丘半卉看着祁澈一遍一遍擦额头上的寒,心中好奇道:“这天气也不热啊!”
门口守卫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三人的背影,其中一人道:“传闻夜大人不是修罗吗?怎么这般清秀?”
“算你我走运,沾了姑娘的光了!夜大人岂是我等能塞牙缝的?你没看到祁大人的样子?夜大人动动手指就能送我们去鬼界报道!好好记住那张脸吧你!反正我是记住了!”
“好了,好了,我看也没那么可怕!”
成均堂占地面积很大,四个院落共有六十间房,加上院子、池塘和植被足有二十公顷,有四分之一的故宫那么大了。
三人走到一正在上课的房屋外,高阳翊停下脚步,站在走廊外仔细听着屋内。
“连山易,八万言。四季六气引衰旺,六甲值符辨吉凶,三元九运转时空……”
朗朗书声传来,高阳翊的嘴角上扬。浮丘半卉歪着头,放大瞳孔看着他。
“没想到,能让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笑容可掬的竟然是这些孩子们的读书声!”
转头看看一旁的祁澈,他却依旧十分紧张,一脸的担忧与不安。
“舒义平!”
屋内先生的一生大喝,吓得祁澈一哆嗦!
“其他诸子皆精心感悟连山易经,汝何故呓呓自得梦游六界之外?”
先生一语,屋内哄堂大笑!
“我打你这个不知上进的睡懒儿——”
那先生憋足力气,戒棍举得极高,落至下方时却又猛地收力。舒义平举起竹简卷一档,正好接下。
“哈哈哈哈……”屋内再次传来笑声,祁澈的脸色极为难看。
“啊——”舒义平打个舒丈,用力掰开慵懒的眼皮,双眼反白道:“夫子——你讲这些我早就会了!且讲些难的来听!”
“难的!难的!难的……”几个孩子也跟着起哄。
祁澈看高阳翊一眼,欲要进去阻止,高阳翊阻止道:“无碍,我听听!”
夫子沉默几秒,大笑一声,道:“好你个舒义平!讲难的并非不可,今天几瓶?”
“一瓶!一瓶!一瓶……”
高阳翊饶有兴趣问道:“一瓶什么?”
祁澈低头急道:“桃玉声闻。”
夫子笑道:“你舒义平空手进成均堂,如今连跳三级来到我这丁字堂学习《连山传》。我可不像先前的三位老师让着你,今天你要输一瓶给我可不行!我要三瓶!”
舒义平立即回道:“好!您要是输了!我还是只要一瓶!”
“好!”
夫子本就年岁不大,学着其他先辈的样子捋捋胡须道:“《连山》《归藏》乃吾生所求之学,连山且暂不说,与我切论一番《归藏》!古语有云:《归藏书》,作轩辕。甲子六十,先天八方,天地围合,先天为卦,其并行者,乃中天归藏易也。
我已讲过《连山》,你可知二者之分别?”
“归藏?这都没听过啊!舒义平今天要输三瓶了!”有人开始为他担心,也有人在等着看这个比自己小的人出丑。
“天地开辟,万物浑浑,无知无识;阴阳所凭,天体始于北极之野,日月五纬一轮转;天皇出焉,定天之象,法地之仪,作干支以定日月度。此为先天连山也。
《归藏》者。以坤为首,万物皆归藏于地。八方示象,以“气”为主;天气为归,地气为藏,木气为生,风气为动,火气为长,水气为育,山气为止,金气为杀。
连山如居浩宇之观,归藏若察于天地万物。敢问夫子,归藏何别于连山,岂不明哉?”
舒义平妙语连珠,顿时静寂无声。
“定天之象,法地之仪!这句话怎么如此熟悉?”高阳翊脑中先前熟悉疼痛感传来。
过了几秒后,夫子道:“甘拜下风,稍去吾家,与酒一瓶!”
高阳翊意犹未尽道:“好一个‘定天之象,法地之仪!’祁澈,给他方便,只要他能学,全教给他!”
“是!”
浮丘半卉看着他的样子,自己也心情美丽。
“吱呀——”
门开了,三人回头望去。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看向高阳翊这边,满怀期待的脸瞬间写满失落。
高阳翊转身走去,祁澈道:“他,他一直以为您会来看他!”
“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