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翊说罢便向绮罗园走去,最后走到门口,高阳翊一直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
绮罗园门口有身着黄龙战甲的侍卫把守,看到高阳翊并未阻拦。但是那个人就没这般能耐了,两把钩矛相交,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威严的眼神,那人脚下一顿。
高阳翊一个转身,看到那人竟是小舒。出门示意廷卫放松警惕,高阳翊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问道:“跟着我作何?”
“主持天下公平正义!”
高阳翊真的想笑,可是隔着面具看小舒纯澈的眼睛,高阳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哪来什么所谓的天下公平!我自己的公平我都没办法,你回去吧!”高阳翊说完扭头进绮罗园了。
姬俊早已在此等候,听到他的脚步声,道:“十两黄金!”
高阳翊慵懒地躺在一旁长椅之上,完全没有听到似的。姬俊放下手中浇花的水壶,坐在对面道:“失约,十两!夜大人想失信弃理?”
高阳翊随手将一片十两的金叶子放在桌上,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
姬俊拿起金叶,道:“如你所愿,我听说六界现在全部都按照人界的单位来设置黄金的价值,下一步你想怎么做?”
高阳翊闭着眼,只字未提。过了一会儿,竟能听到“呋哧——呼哧——”的打呼声了。姬俊看他一眼,拿起自己的外袍独自离去了。
傍晚时分,高阳翊笔直的跪在那株大烟雨绮罗面前,本想通过源冥了解父母年轻的时候的事情。可是,当烟雨绮罗的藤蔓伸过来的时候,高阳翊只想静静地看看她的每一寸纹脉。
不觉间天穹上已挂起一轮明月,高阳翊起身向外走去。刚出门便被角落里的一个黑影吓一跳,定睛一看还是那个孩子。
“一直在?”高阳翊看着他问道,小舒点点头。“咕咕噜……”来自小舒腹部的呐喊在月明人静中极为炸耳。
“走!”高阳翊向王宫外走去,小舒小步跟上。
来到一处面馆,伙计急忙上来招呼道:“二位爷,吃点什么?”
高阳翊纹丝不动道:“两碗面,一只黄土烤鸡。”
“得嘞——”
过了好一会儿丰盛的晚餐才上来,高阳翊问道:“早已无人,整条街唯你家灯火尚在,为何还未打烊?”
那伙计不好意思一笑,道:“反正回家无事,万一遇到您这样的客人,不就是能再赚点黄金嘛!客官您是不知道,这黄金可真是个好东西!什么东西都能换!新皇登基净做好事嘞!将来生个儿子一定让他去王宫侍奉王上!”
“那要是个女儿要嫁给王上吗?”迎面走来一位素衣男子,那人立即笑道:“王上?还是老餐?”
姬俊点点头,那伙计立即乐呵呵去备餐了。
高阳翊看着小舒毫不惊慌,悠哉悠哉地磕着长椅腿儿问道:“你看到王上为何不跪?”
小舒没好气道:“我又没吃他家米面!他爹冤枉了我爹,他又替我爹洗清冤屈,扯平了,我为何要跪他!再说了,他老出来,平民从来不跪他!”
“那你为什么不吃?”高阳翊现在倒是有点喜欢这个孩子了。
“等你啊!你请我吃饭,你不吱声,我怎么能先吃?”听小舒这么说,姬俊也不由地仔细看看他。
高阳翊看着他愣了一下,道:“吃!这鸡全是你的!这次我吱声了,快吃!”说着往他面前一推。
小舒立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着他的样子高阳翊想起了在月牙上阴灼族的场景。“当初也是这样吃老族长的饭。”
“来咯——”那伙计端上面条、鸡腿,高阳翊道:“你是在等这位常客。”那伙计咧嘴一笑,道:“王上从十八岁就赖我这吃晚饭了,但也不是每日都来。”说罢自顾忙去收摊了。
高阳翊看着面前的空碗和鸡骨头,将自己的面也往前一推道:“这一碗也给你。”小舒看着他道:“饱了,你吃。带着面具方便吗?”
高阳翊看姬俊一眼,道:“很多人看过我的脸,就去了鬼界。”姬俊手中筷子一停,小舒也端过面条埋头吃了起来。
临走时,高阳翊和姬俊各自将一枚十两的金叶放在了桌子上,小舒看看金叶又看看他们。姬俊走后,小舒一直跟着高阳翊。
“别跟着我!”
“就跟着!”
“为什么?”
“你厉害!”
“何以见得?”
“能进绮罗园,认识人皇,出手阔绰!”
“这又能说明什么?”
“绮罗园只有与先王亲近的极少几人能进,人皇陛下虽然与民亲近,但没有朋友。最重要的是冀州的变化是从你们三个人进正天门开始!”
高阳翊停下脚步,一个猝不及防抓起小舒的脖子一把举起。澄澈空灵的月光折射着面具双孔中的寒目,冰凉的面具将过渡的声音也变得阴寒:“你知道的…太多了!”
小舒极力拍打着高阳翊的手臂,道:“这般…活着…毫无意…义…要杀便杀!”
一把将他摔在地上,高阳翊背身道:“我保你去成均堂,至于是去监察司还是五灵院、杰灵宫,你的路自己选!”
“不用!”小舒一脸倔强地站起来,伸出小手道:“借我一些金叶子,我自己能考进去!”
高阳翊冷笑一声,拿出一堆金叶子道:“你以为成均堂是你这等平民便能去的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钱!”
“你不是保我去吗?”小舒捡起金叶子向城西跑去。
高阳翊走在回含辉楼的路上,心中回想着小舒说的话,不禁凉意乍起。“这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竟有这般心思,我九岁时还在和吕方攀比法术。”
次日高阳翊刚出含辉楼就发现小舒坐在门口了。看到高阳翊,小舒一脸惊喜,跳起来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快带我去成均堂!”说着摊开手,手中躺着几片金叶子。
“这是给你的!”
高阳翊转头向前走去,小舒跟在三人身后。来到皇城的这段时间,高阳翊三人早已妇孺皆知,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小孩,原本就很奇怪的组合更加有趣了。
来到成均堂的门口,一个人正在跟几位大人说着什么。看到高阳翊在外面等候,那人小跑过来。“夜大人!”
高阳翊身形一转,看着小舒道:“这个孩子的学习的所有费用全部由含辉楼承担,但是,如果他有任何一科目不及格便与我无关,驱逐即可!”
说罢高阳翊转身离开了。
“是,大人!”
小舒看着高阳翊的背影,眉间紧皱,眼神低凶,嘟着小嘴,攥着拳头。直到他们拐进一个小巷,小舒这才跟着那人进去成均堂。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青盐见高阳翊一言不发,只静默的走路有些不适应。
走到一处静亭,高阳翊率先进入闲坐。“回含辉楼,然后去神州。对了,蔺袖,你去通知皇城里的各统领,一旦遇到对姬俊不利的人,格杀勿论!”说着在桌上放一枚青玉令。
蔺袖刚要起身,高阳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扳回来问道:“为何从不问?”
“为何要问?”
“你不是我的侍卫,你的实力与一界之主媲美,为何如此甘心情愿为我做事?”高阳翊早就想问了。
“可笑!我,当然来去自由,我为自己的好奇做事!说不清,起初,只是觉得等了你三百年,想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据目前来看,也确实没让我失望。
离开意真门后,我发现我喜欢外面这些新鲜的事物,还有跟着你会有各种刺激惊险。总之,觉得生活有色彩了。
现在,也习惯了有你们。”蔺袖看看高阳翊和青盐,拿起青玉令走了。
回到含辉楼不久,交代好姜伯含辉楼和桃玉声闻酒铺的事情后高阳翊觉得渐渐有些乏了,灰灰沉沉中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亮起混沌般的浊光,高阳翊眼珠转动,猛地起身,却发现旁边只有青盐趴在桌上睡觉。
“公子,有一位姑娘说是找您的。”姜伯指着门口的方向。
“带!”高阳翊不在意地打开一壶桃玉声闻。
“咔嗒咔塔……”水晶碰撞木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耳根震动,高阳翊止不住地望着楼梯的方向。
盈盈秋眸双水湛,蝶翼轻分开合颤。看到高阳翊,她的脸上出现两个酒窝。高阳翊心头一震,心中猜测:“袅袅告诉了她多少?”
“夜公子也没有传闻中的可怕。”浮丘半卉说着瞥一眼一旁的青盐,优雅地坐在高阳翊对面。
高阳翊纹丝不动,只字不说。
浮丘半卉眼光拂过桌上打开的桃玉声闻,落在面具后的双眼道:“他们告诉我高阳翊死了,可我记得他的眼睛。”
高阳翊喉结滚动,压着声音道:“他,的确已经死了。”
“那你又是谁?”浮丘半卉说着双拳攥紧。
“夜风!”
“夜公子?六界第一富有之人?呵——”浮丘半卉一脸不信,又道:“桃玉声闻酒铺是他的,这小猫也是他的,还有他的护卫也成了你的?”浮丘半卉指着楼下归来的蔺袖。
高阳翊闭上眼,道:“我与他是好友,他于我有恩情,临走时将他们托付给我,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哈?”浮丘半卉张着嘴,回头看看周围。
“姑娘,我不是他的护卫,那时的高阳翊确实不在!”蔺袖在一旁补充道。
浮丘半卉身子一震,纤细手指竭力抵着桌角,立即转身朝着高阳翊道:“你们骗我!他不可能死的!我能感觉到他!你就是高阳翊对不对?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
高阳翊不语。
浮丘半卉见高阳翊不动,便要自己去摘面具,高阳翊几个闪躲,浮丘半卉便全部落空。“就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高阳翊不再躲闪,走向她道:“面容不过皮囊,如果我是他我大可换一张脸。”
浮丘半卉颤抖地伸出右手,面具还未被全部摘下,她的瞳孔闪过惊骇,身子猛地一震靠在柱子上大叫道:“不可能——他怎么会死?白泽骗我,你们都骗我。不对,哪里不对,一定有问题,他不可能……我知道了!”浮丘半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冲到高阳翊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浮丘半卉身后一红一蓝双翼猛地绽放,眉间火橙色花树标记颜色渐深,发出幽柔的红光。但随着灵力的注入,时间的流逝,双翼渐渐停滞,花树标记也黯淡了下来。浮丘半卉眼神黯淡,一脸戚然,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出含辉楼。
青盐刚要说什么,高阳翊举手示意她静音。
走出含辉楼,“咔嚓——”一道雷电劈裂天空,浮丘半卉紧抿双唇,牙齿摩擦,一如往常稳步向前走去。
人们加快地收拾着摊具,加快脚步赶回家去。“嘀嗒,嘀嗒……”雨滴落下,人们惊慌而逃。
“啪嗒——”一滴雨水砸在脸上,浮丘身子一哆嗦,眼泪夺眶而出,泪如雨下。依旧紧闭双唇,依旧稳步向前,只是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在黑袍人的注视下,她的身影渐渐消失。
“既然放不下,为何说狠话?既然说了,就去睡吧!”蔺袖看着窗前伫立的人,无奈地摇摇头。
第二天清晨,敲门声打破了含辉楼的宁静。开门的却是黑袍人,看着浮丘半卉肿如红桃的双眼,高阳翊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昨天不是说你要帮他做完他没完成的事吗?我也要去,给我一天时间休息,最早也得明早启程。”浮丘半卉说着就如闯进了含辉楼,正好倒在高阳翊的床上,睡死过去了。
青盐踱着猫步过来,压着声音道:“主人,您也去睡会儿吧!我不会告诉她您一夜没睡。”高阳翊摇摇手,随便找了个角落去睡了。
当晨光再次照亮冀州皇城的时候,四个人从含辉楼出发向城外走去。走到城外小山坡,高阳翊回头看一眼王宫的方向。
王宫,成英殿。
摘星子递给姬俊一块玉简,道:“翊殿下现在已经离开了含辉楼,让我将此转交于王上。”
姬俊接过后注入黄龙族特有的皇族真力,内容渐渐浮现:
自灵脉被盗,朱雀、白虎、玄武三部控于他手,吾臆测灵脉之失亦关于此。左丘银霜、凤非凰身困神州逾年之多,再无余军队奔赴白虎、玄武,他界无权干预人政,天帝亦有心无力。此行一为三部清平,二为灵脉复回。吾忧敌首铤而走险,于你不测,故设三司一楼,其中藏含高手,于危难之时伸以援手。清源军返还前,皇都三州请凭自顾。
姬俊看完后,一脸恍然。摘星子拱手道:“王上,老朽掌管摘星阁数百年,每逢天变,摘星阁必有先察。自五灵脉恢复生机,紫微星光亮再放,左丘将军离后太微渐黯,老臣日夜难眠。幸而天市光芒渐盛,皆是翊殿下之因。”
姬俊忙问道:“可会胜过紫微星芒?”
“命星!”摘星子笑道:“王上就是王上,紫微星就是帝王命星。天市所志非此,此阵淡后又芒开。”
“何解?”
摘星子长叹一口气,道:“翊殿下走的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姬俊忙问道:“可有良策?”
摘星子大笑一声,道:“在星轨中,我们与他相向而行,只有他走,我们才能靠近。更何况我们与他还未相遇!”
“你是说,他逆着星轨而来?孤从未听闻过!”
“王上请相信,摘星阁从未让历代王上失望过。我想即便轩辕黄帝在此,也不敢相信这般奇事。王上若无其他事,微臣先行退下了。”行过拜别礼,摘星子自行离去了。
待摘星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姬俊才蹦出几个字:“退下吧——”回想着摘星子的话,姬俊心中翻江倒海。“这样说来,一切都能说的通了。怪不得他能变身龙体,挽救灵脉,还想出用黄金作为交换的中介……”
傻傻的在龙椅上坐了好半天,姬俊一眼瞥到旁边的人界山河沙盘。看着那神州的位置,姬俊愁上眉梢。
“王上,金灵部蔺大人和大祭司闻人大人请求觐见!”门口一侍卫通传道。
“请——”
不一会儿蔺大人和大祭司便来到成英殿中,行过礼节之后,蔺大人先道:“王上,南边战事相持不下,朱雀部落损耗巨大,皇城储备亦作贴补,此非长久之策。夜大人带走了大批黄金,金灵部已所剩无多。这皇城百姓的生活也没有之前宽裕了,何况其他州部。臣下认为,应量入为出,注重节俭;加大对四大部落的进贡物资数量,以及以后的黄金数目,确保皇城充盈,应对不时之需。”
闻人卡伦也上书道:“王上,这两年风雨不调,加之战事,关于太常寺的闲言碎语近乎日盛。谏流府近来收到的所有监督之言十有八九是止战休和之说。”
姬俊将沙盘上的木制小旗一一拔掉,看也不看道:“蔺大人,你是夜大人带来的人,难道他没有告诉你放手去做即可吗?用的又不是你的黄金!人界地广人多,怎能兼顾每一个人呢?
大祭司,夜大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非常精妙。”
闻人卡伦俯首道:“请王上赐言!”
“他说,流丸止于瓯臾,谣言止于智者。”
闻人卡伦再次低头,姬俊停下手上的事看着他道:“我是不是可以说流言止于太常寺,信条也生于太常寺呢?”姬俊又走下台,双手扶起闻人卡伦,道:“民可不跪我,但王臣即便做好本职,没我的特许还是要跪的!遇到问题可自行解决,不用事事问我。做好了,将结果告诉我即可,只要无伤大雅,我不会在意过程的。”
姬俊又在成英殿中踱步几圈,道:“蔺大人,即刻起,不必再向清源军和焰翎军提供任何物资补给。你们退下吧!我,累了!”
“是!”二人小心退出成英殿。
路上,蔺大人一脸的感慨,道:“王上满怀英才,可惜我终是水土不服,待夜公子归来,我便回那意真门去了。”闻人卡伦惋惜道:“蔺大人,这般岂不是大材小用?王上乃一代明君,多给彼此一点耐心。我想夜大人将诸位高人请来,定有一番鸿图将画。”
蔺大人沉默不语,怏怏离去了。看看南方的天空,闻人卡伦变道向那杰灵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