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前脚迈进一处园林,后脚便半起而落。任目迥望,白晶一层,怪石无数,嶙峋间却有点点划划的绿。明镜寒冰盘踞在正中央宽阔的平地上,道道沟纹嵌刻其中,宛若皲裂肌肤。冰华闪射,蔓延脚下。没有盘虬卧龙,像正打舒丈的玉手,丛白分明。顺着整洁树根向上看去,是橙红的花树,只是一株,就足以绚烂整场风雪,不负每个夜月。
陶醉半晌,高阳翊惊喜不已:“这些绿树生在石缝,这花树长于冰晶?”奇老点点头,一副司空见惯之态。“万千奇美前后,谁懂是何等苦悲,谁知有哪般妖毒?别只顾赏花看雪,那里才是你要去的地方!”奇老伸手指指左前方一门风雪呼啸的口子。
高阳翊快步跟上,走到面前不由地身子一僵:远看是风雪山口,近瞧竟为一透明冰门。透过冰门,里面是僵立的骨架,如林;地上是锋利的冰刺,是花;狂风把雪花绑架在天空,只在骨架和冰花里留下些碎渣。
“等等!这是要让我进这里面去受罚?”高阳翊一脸诧异,眼光瞟转四周。奇老一脸的毋庸置疑:“不然呢!虽然留在里面的人全变成了那副样子,但是也有出来者!”
“谁!”高阳翊一下子凑过去。“谷老城主,他自己要求进去的!据说当年是为了修炼!”正听得入神,却被奇老一把推了进去。
出于防范,高阳翊全身金光骤现。“吓死我了!完全不一样,这怎么跟月牙山的环境一样?”
“我们所在的山系名叫月牙山系,山系中自东南向西北有逆羽丶飞华丶澜泷和逐月四大山脉;你师父最爱去飞华山脉的风洛峰后看海。阴灼族就在在逐月和澜泷山脉之间的北部盆地;逆羽有入云峰,逐月有沁兰涯,澜泷有雾隐大森林;泠汀河和渘溪自南向北穿梭在四大山脉中;西面呢是月牙山系的内岸,环抱着那蔚蓝大海的一角;东面是月牙山系的外岸,外岸附近有很多的岛屿……”
站在风洛峰,望着眼前熟悉的大海,耳畔响起阴灼族长那慈祥的声音,大海微湿,一个白发老者在阳光下抱着一个左脸有肉质龙纹的孩子,不时哈哈大笑……
“你的幻境真是与众不同!”姒丹突然出现在身边。
“幻境?这果然不是真的!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里?”高阳翊回身向外看去,只见一片模糊。
“没有关系!从外面来看,你现在已经化作一架枯骨,他们也是看不到我的!”姒丹优雅一笑,“哦,对了我这次来是想带你去看帝姝的!她就在这里面,随我来吧!”
一刻钟的路程,姒丹带高阳翊来到一扇刻有奇怪文案的大门前。“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姒丹会意,莞尔道:“在远古时期,我们幻灵族在天灵族中担任维持生命的责任。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冰帝当时启用禁法让一部分没有战斗欲望的人活了下来,天灵族中除了帝姝,就只有幻灵族了。
你应该看到外面的绿植和冰羽火橙了,它是完全生长在冰、雪之中,因为我们改变了他的生长机能!”
“改变生长机能?为了提高它生存的能力?”高阳翊闻所未闻,眼中兴奋几多。
姒丹手指轻揉太阳穴:“不,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天灵族更加强大,让天灵族在面对挑战,侵略,战争时能更好的应对!可是,当年灵帝不忍看到黑冥三族屠戮生灵,以致于落得如此下场!”
话语间,姒丹有些疲累,启动旁边的机关,大门缓缓打开。又是一座庞大的宫殿,最醒目的当属宫殿上方的硕大朱红凤凰和一个身长翅膀的人的图案。“那是天凤族长和灵帝?”姒丹点头示意。
正中央一个圆形的冰陵冒着缕缕寒气,散发着淡红色的光。道路的两旁是一些冰雕的侍卫。“这里面好空!除了那个陵什么都没有!”高阳翊回想起啻殇当初带他去的宫殿,不禁感叹。
“你有办法唤醒帝姝吗?”姒丹回身,眼中尽是不放心。高阳翊搓搓手:“这个我也不敢保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看她的情况。也许,我会想到更多的办法!”
姒丹脸上似乎写满了心事,“那好,你就在这里观察几天。外面还有一些事情处理,我就不打扰了!”看着姒丹离开宫殿,高阳翊长舒一口气:“这也太累了!源冥,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主人,没有问题!她所说全部属实!”听到源冥的回答,高阳翊笑笑:“可能是我太过小心了!”
走上台阶,透过冰棺,隐约看到一个沉睡女子。高阳翊手现谰谴剑剑,“零碎法相!”巨大的气浪波动,整个宫殿都晃动一下,冰棺的法术禁制被破除,姒丹在与长老们商议事情,忽然胸口一震:“难道他想到办法了?”
手中谰谴剑变箫,高阳翊手持噬魂,注入内力,黄色气流缓缓飘入冰棺,不一会儿就见三道幽绿一道云白的虚影盘旋在冰棺上空。“主人,三魂一魄我全放回去了!”噬魂传音道。
“一魄?不是七魄吗?”
“当时煌袖大人用我时,我只捕捉到了这些,其中有一魄被震散了,剩下的五魄应该在她自己体内,不然早化为飞尘了!”
冰棺盖被缓缓打开,一股寒气凌厉扑面。高阳翊影风一躲,身后的石柱上留下一道口子。稍作镇静,高阳翊换出复苏,再次注入内力,绿色气流飞速流向魂魄和冰棺中,冰棺中瞬间升起浓密的白雾。
“可以了!”复苏箫灵婉声传音。看着绿光环绕中的白雾与盘旋魂魄,高阳翊迟疑一下,收起了凤箫。
“这是何故?都过去一夜了,为什么还是这样子!”高阳翊一觉醒来,发现未发生丝毫变化。两天后,三魂终于钻进了冰棺。“这也太慢了!真是无聊!谰谴!你出来,我们比剑!”在这空荡荡的宫殿中,高阳翊只能想到剑灵了。
“主人,我绝非您的对手!还是躲在剑身中为妙!”谰谴剑灵机械回应。“不行!我还没见过你!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噌!”一阵黑雾,一个身穿黑衣的红唇男子披头散发立于面前。高阳翊满眼欣赏:“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来,拿着!用它敲到对方的头就算赢了!赢了的人,条件随便开!”说着高阳翊递给谰谴一个木棍,自己手里还剩一个。
“哦!那您先追我吧!”谰谴“唰——”一下子身不见影,高阳翊施展扶风迅速追去。“还挺快的嘛!不愧是剑灵!”不由地速度加快,朝着谰谴的脑袋一挥:“我让你跑!”不料,一棒挥空。“剑灵吗?”高阳翊嘴角一咧,手中内力一动,又是一挥,再次穿身而过。
“谰谴!我打中你三次了!你输了!我命你......”
“主人,我还没打你呢!你比我厉害,打到我还不是轻而易举!要是我打不到你就算你赢!”谰谴木着脸打断高阳翊的得意忘形。“哟!好,你来!”高阳翊毫不在意地逃窜起来,谰谴到底是剑灵,几次照面,高阳翊都巧妙地闪过,谰谴有些生气了,眼中红光浮现。“哈哈哈!抓不到我吧!真刺激啊!”高阳翊大笑嘲讽。
忽然,一道红光从冰棺里闪过,半空中出现一道倩影:
一袭红底云纱裙,九彩九凤夹九云,素练如云绕腰间,青白似水附脚环;如黛青眉下是淡红焰状的眼角,纤长睫毛上白露点点,宛如蝶翼轻分。肤白胜雪似凝脂,春荑素手,叠放腰腹。激丹巧唇,微微张开,似有话未竟。
高阳翊不由一顿,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光尾。只见她眼角微微打开,瞳孔冰蓝火红两色忽闪交错,最终变成黑色。
“好慢!好压抑!令人窒息!”高阳翊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动不动。
“小心!”那女子上身微倾,右手欲抬。
“条件随便开!我让你跑!”一阵激流从后脑勺传来,高阳翊眼前一黑倒下去了,谰谴顺势钻进了他的眉心。
“啊——”高阳翊摸摸后脑勺,慢慢睁开双眼,一双巨大的眼睛渐渐清晰,感受到微湿的呼吸,一股滚烫蔓延全身。“你...你...好!”
“你没事吧?我一醒来就看到你被一个黑衣人一棒子打晕了!你是谁啊!你头发好亮啊!”
“这个死谰谴,趁乱偷袭我!额……头发好亮?脑子怕不是睡坏了!恐怕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高阳翊急忙起身。
高阳翊看着只比自己低半头的女孩腼腆一笑:“你可以把你的那对翅膀收起来吗?”
半卉回头一看,眼睛一闭,翅膀凭空消失。轻轻走上几步,打一个长长的舒丈:“啊——好舒服啊!感觉睡了好久!”
“是啊!沧海已变桑田,海枯后石也烂了,你才醒过来!”高阳翊不禁笑道。
半卉打量一番高阳翊,歪着头问:“对了!你还没说你是谁呢?我又是谁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高阳翊满脸无奈,苦笑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好好想想!”
“本以为把她叫醒就算完成任务就可以去人界五灵门了,还是带她去找啻殇大叔吧!”高阳翊看着她努力回想的样子心中盘算该如何处理。“源冥!”高阳翊急忙盘膝而坐,进入脑海。苍茫大海的上空,一张画卷渐渐浮现。“欸?源冥,那画上的一道彩色是什么?”高阳翊好奇不已。
“主人!那是我啊!等我把你想知道都告诉你了,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呵呵呵!”
“都告诉我?行吧,行吧!问你个事!那丫头似乎失忆了,你可以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她想起以前的事情!”高阳翊站在脑海旁,朝着天空晃晃手。
“主人,这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帮您了解已经发生的真相!不过,你可以试试用一些她自己的物品勾起她的回忆!”
“喂!你在干什么?”半卉一把把高阳翊从脑海晃了出来,“我真的记不起自己是谁了!既然你叫醒了我,你肯定知道!”
高阳翊看看她,起身坐在旁边的冰棺上:“来,这两个你认识吗?”说着手上出现了复苏凤箫和冰凌弓。
半卉眨眨大眼睛看看,摇摇头。
高阳翊脸上流过一丝坏笑,起身收起冰凌复苏,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摇晃,大哭道:“姐姐啊!你睡了一觉怎么就把弟弟我给忘了呢?我历经千难万险,绞尽脑汁,冒着生命危险才把你叫醒!你竟然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半卉一脸懵懵,不好意思道:“哦!我…我想起来…了,你是…弟弟!那…弟弟,都是姐姐不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我叫什么?你叫什么?我们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高阳翊猛地一停,掩面转身哭道:“呜呜!姐姐你叫半卉,今年十七。我叫高阳翊啊!比你小两岁,从小你都叫我小翊的啊!我们从小流浪街头,被师父捡到,带到月牙山生活。不料有一天一群坏人挑起战争,你被误伤昏过去了,师父为了救我被坏人掳走了!后来,我带你来到这里,想尽办法,终于救醒了你!你想起来了吗?”高阳翊又一下子转身来,双手又要去抓半卉肩膀。
半卉突然闪现到一边:“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对对对对!你别晃了!”高阳翊看看她的位置,心中嘀咕:“这就是天云吗?她只是忘了自己是谁!说不定本领还在!”眼珠转动:“姐姐!你不知道,咱俩从小就是你聪明,我笨。你身手也好,以后你可得好好保护我!我的苦可不能白吃了!”
“好了,知道了!”半卉白他一眼向大殿走去,“你是我弟弟,救我不是应该的吗?”声音很小,高阳翊在后面一阵偷笑:“啻殇大叔说他会飞灵决,又会天云身法,还跟冰帝修炼过,一定很厉害,我这相当于找了高手护卫啊!哈哈哈……”
“咔-咔-咔……”水晶做的鞋子在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咦?小翊,为什么你走路没有声音?”半卉看着他脚上的靴子。高阳翊嘿嘿一笑:“姐啊!你这鞋子是你自己做的,你忘了?”“是吗?”“对啊!”高阳翊快步超过她。
“我们现在身处小五行域的玄木宗!也就是一个比较独立的区域,我们过段时间出去了再去救师父!”“嗷——吼——”高阳翊忽然一下子变成一条黄金巨龙。半卉本能的闪到一旁,身后翅膀“嘭”地窜出来,瞳孔也变成了一冰蓝一火红。
“你干什么?”半卉手中红色的真气凝聚成球。巨龙眨眨眼,化作高阳翊。“姐姐!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把功法也忘了!跟你逗着玩的!”
“也是啊!我怎么会这个?”看着自己的位置和手中的红气,“以后不要这样吓人!你那个龙怎么回事!”高阳翊回头:“我会变戏法嘛!你也会,你会变成大凤凰!”
“看来这也不能让她想起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走一步看一步吧!只是这谎言一旦开始,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高阳翊不觉间已经带她来到了外面,二人施展天云扶风几下就站在了风洛峰上。
“这里可真美啊!我能感受到生命的呼吸!”半卉张开双臂,红眸闭合,后脚微微踮起。温柔的阳光轻轻摩挲着她彩霞般的脸颊,被风扶起长发舞动着难得的满足,九彩纱裙紧贴身体,凹凸有致的身材如处浴芙蓉。
“小翊,你怎么了?”半卉突然问道,高阳翊用手一擦,急忙拿出谷之茵给的绢帕,急忙仰头堵住。“哟!不得了,小翊有心仪之人了!”半卉打趣道。“才不是!”高阳翊抽空说道。
”也不知道谷之茵恢复的怎么样了!她受的伤也不轻!“高阳翊一下子想到了她那天受伤的情形。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半卉把玩着右手中红色的小火焰和左手中的冰花。“那是什么?化气成形?可那也太真实了!该去看看白泽了!并且对于我流鼻血,他应该有解决之策!”高阳翊假装不在意道:“我带你先去看几个朋友!再处理点事就出去!”
“说好孤身一人的王呢?不过,我现在自保应该不成问题,不会拖累她!”高阳翊察觉到有个黑影出现在冰窟门口,立即施展扶风奔去。“姐,你等我一下,有个朋友来了!”
姒丹脸上合不拢嘴,看着山头上的半卉拉着高阳翊:“你真的叫醒她了!你真的叫醒她了!帝姝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十万年……”姒丹双手颤抖,声音幽咽。高阳翊一把抱住她,在他心里多也想有一个娘亲。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谷之茵怎么样?你知道吗?”高阳翊拍拍姒丹的后背,“我问你一件事!你们幻灵族守护万年,就只是为了让她醒来吗?别无他图么?”姒丹抬头,眼神纯一:“我这次出去帮你问问谷之茵的情况。而半卉,因为她是我们的帝姝!可以说,没有她,冰帝也不会留我们一族!幻灵决本是天灵族的高等功法,当年是帝姝传给了我们的先人!别说十万年,如果你不来,百万年,我们也会等!”
“明白了!”高阳翊如释重负:“我得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她是醒来了,可是她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我尽力了,用好多方法都无济于事。情急之下,我说她是我姐姐,一会你别说漏嘴了!”
“啊!呵呵……天意啊!这何尝不是好事?过去的悲痛仇恨,记不得最好!”姒丹面露微笑,拉着高阳翊的手:“能遇见你,是我之幸!我去看看她!”说着,姒丹就要飞身而去。高阳翊一把拉住她:“等一下!”
“我有件事也要跟你说,我是天龙族后裔,并经历了啻殇先祖的血脉觉醒。我来这里,也是受他所托,忠其之事!所以,我还恳请您能放我离开!”
姒丹会心一笑,毫无意外:“哦——我知道!你想离开,我不会留你!但你刚刚说你们是姐弟,她一定会跟着你的!我先去看看她,再来与你商议!”
姒丹飞身前去,与半卉相谈甚欢,高阳翊干脆直接躺在地上睡觉了。“高阳翊”姒丹晃晃他,“高阳翊,你听我说!”姒丹神情严肃。
“现在的小五行域暗波汹涌,我也是有心无力,从平家寻找证据归来,我实力大不如前!可是小五行域决不能被居心叵测之人专制独裁!另外,出于私心,我想带离幻离开这里了!说句自私的话,我们幻灵族是为了报恩于帝姝。现如今,这里的人的生死已与我无关!所以,我想恳请你,解决了这里的问题,再离开!”
“我解决?我凭什么解决?你怎么就知道我可以解决?”高阳翊一心只想去人界,去情山,然后将嶠极救出来。
“乐湘!啻殇!”姒丹眼神坚定,口中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乐湘在十二年前找过我,啻殇数万年间一直在寻找着噬魂箫!你杀了平齐后,我去找过啻殇,所以才把所有的法术禁制撤去,放心让你接近帝姝!
你是绝对有能力解决这里的问题的,还记得门外的冰羽火橙吗?明天我再来,你考虑一下!”拍拍高阳翊的肩膀,姒丹的身影消失在了冰窟门中。
“这俩老家伙不是给我下套吗?”高阳翊无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