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炼钢的大业,看似有条不紊,顺风顺水,但其实也埋下了重重隐患,有外部的也有内部的,最先爆发的是内部家庭危机。
刘信这样大兴土木,还几乎请全堡的人给他做事,每天花钱像流水一样,刘家真正管事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支持他不说,而且都是积怨已久了。
像老管家,每天都是当着他的面长吁短叹,一开始只是这样直白的暗示,他作为刘家的忠仆,为了刘家的存亡,到最后甚至敢直言斥责。
但他终究只是仆人,刘信一心想要构建基础工业体系,会是一两句反对声就放弃的人吗?
他是左耳进右耳出,每天尽量避开他,家里的事除外,炼钢的事他是完全不需要老管家插手,他直接绕过他指挥下人们做事。
老管家虽然心急如焚,但是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赵氏是个性子软弱的女人,她没有老管家那样的胆量,不敢直接反对,但也整日里忧愁苦脸,只是一心烧香拜佛,祈求诸天菩萨保佑刘信能番然醒悟,重新做人。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每个人的行事方式也不同。
二娘也早已看不惯刘信的败家子行为,碍着身份问题,她一直忍着,这一天晚上,她彻底爆发了,决定严厉斥责刘信。
如今已进入了盛夏,刘信晚上总是躺在后花园里乘凉,他白日里成天不见人影,只有晚上才能见到他,这就是二娘不顾避嫌,晚上直闯后花园的原因。
刘信不似那些尊儒崇教的白面书生,他根本不在乎体面,每天和庄稼汉一样,都是一身短褂,脚穿草鞋,只图凉快。
晚上在家里,他当然更不会衣冠楚楚,他甚至嫌那薄薄的麻布短褂碍事,给脱了个精光,就穿着短裤躺在躺椅上乘凉,他的贴心小棉袄小翠坐在他身边,正给他扇扇驱蚊,好一副月下美人赏凉图。
“咳咳!”
心里怒气冲冲的二娘见到他这种不雅的样子,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示警。
这两声咳嗽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非常清亮,正闭着眼假寐的刘信腾地站起来,立刻向她躬身施礼赔罪。
“二娘好!信有失体统,多请恕罪!”
“哼!大郎,妾身本不该来见你,但你实在胡闹过甚,我不得不给你几句忠言警告。
我不知你每天在忙些什么,只知道家里的粮食钱财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刘家只是小富之家,怎经得起你如此折腾?
望你速速返悟,即刻收手!”
二娘话不多,但言词犀利,不留情面,再加上她面若冰霜,怒目而视,刘信感觉像掉到了冰窖里,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但刘信毕竟不是初哥,他立马就调整好了心态,抱拳施礼道:“二娘息怒,请容信伸辩。
近日花费钱粮确实过多,但我绝对不是铺张浪费,我没有用来吃喝玩乐,都用在了正事上,此为其一。
当然,二娘既然忠言告诫,信自当悔过,从明天起,我就会停止用粮食换矿渣的行动,精简节约。
工棚也快搭建完工,我会立即停止招聘族人做事,改用家里的仆人继续后续的工程。
而焦煤也业已炼成,这些费钱的事,都应当停住。
但是炼钢的大事,关系到我们刘家的兴衰存亡,请恕信不能住手。
诚然,我浪费了不少钱粮,但我在此向你保证,今后我一定会赚取更多的钱粮,但前提是必须炼钢成功,刘豹等民壮学艺稍成。”
刘信的话还算诚恳,起码他答应了停止花钱的行为,二娘脸色缓和了不少。
但她并不相信刘信的豪言壮语,想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因此二娘依旧苦心相劝道。
“大郎,妾且问你,我们刘家现成的铺子都守不住,你拿什么去赚钱?
唯今之计,只有厉行精简,立刻遣散仆人,我们粗茶淡饭,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待大郎兄弟异日高中槐元,再光大刘家不迟。”
二娘不知日后历史走势,她想到的唯一出路就读书入仕,至于刘信所做的炼钢大业,她是极力反对的,徒费钱粮。
二娘的想法也是此时全体大明士绅的想法,刘信知道,如果不向二娘透露一点,她恐怕不会放弃劝阻。
刘信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就言辞诚恳的说道:“二娘,你虽然聪慧过人,远胜寻常女子,但你久呆内宅,早已不知大明如今的时局了。
当今圣上年幼继位,忱于嘻乐,不理朝政,朝堂上奸臣当道,宦官横行,以至百姓苦不堪言。
你当知道,我买刘大他们十几个仆人,没花一文钱,只用了几十个馒头。
何也!实在是黎庶饱受苦难,朝不保夕,破家的百姓太多了,以至人命贱如草芥。
更可虑的是,天时不好,北方遍地大旱,田地颗粒无收,如今的大明,已是乱世景象,只要有人举臂一呼,就成燎原之势。
还有,北方建虏蛮横骁勇,屡屡侵犯我辽东边垂,杀我辽民,破城毁家,朝野上下,竟无人能制。
呜呼!予观朝庭已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遂生自保之心。
信所作所为,绝不是贪图好玩,更不是贪图享乐,我恰恰为的是我们刘家的生存啊!
招民壮操练武艺,是为自保,建立族学是为开智,我大炼钢铁,是为筑基。
我每一步行动都非随兴所致,而是深谋远虑啊!”
刘信情真意切,似涕诉又似呐喊,二娘善良的心灵如遭雷霆一击,顿时就花颜失色。
她再刚强也不过是女流之辈,遇到天下大变的这等大事,她哪里还能稳住。
“大郎,此事当真?”
二娘依然将信将疑,实在是此事太过吓人。
“二娘,我只不过是一小小乡野匹夫,能力有限,我上不能达天听,下不能聚民心,只求在乱世中能保住家小,唯此而已,这等军国大事,我有必要骗你吗?”
刘信一脸正气,说话像珠玉一般,掷地有声,更加增强了真实性。
“如此怎生是好?妾身还想宣儿恒儿异日能金榜题名,好光大刘家门楣,依你所说,却全做了无用功了…”
二娘每日里都笃促教导儿女读书,乐此不疲,现在一听这个噩耗,她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登时就乱了方寸,只是一个劲的哭泣起来。
这时小翠立马就上前相劝:“姨娘休哭,老爷人中龙凤,他定有解决的办法,我等弱质女流,想那多作甚。”
小翠倒是很宽心,她视刘信为天,是唯他事从,她心里简单,苦恼也少。
刘信说出了心里的秘密,反倒轻松了不少,二娘是女流,他不好上前劝慰,只是肃手静立一旁。
但殊不知,他不经意间已经改变了许多事,二娘不再坚决反对他的事业,这已是极为难得的一步,家庭不和睦,怎可一展抱负!
更关键的是,二弟刘宣今后可以无拘无束的辅助他的事业,终成一代科学泰斗。
注:姨娘是下人对妾室的称呼,几姨太几姨太的称呼就出自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