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太阳已经明艳了起来,寒噤了一季的山被艳阳拂开,青葱缦立,积蓄的雪水沿着山坡的绿色阴影潺潺流动,不知是哪个聪明的人,在山脚下辟了一条竹扁接着的水路,冬溶的雪水和山隅泉眼里的泉水顺势而下,掠过暖风,穿透声声小鸟啼鸣,有条不紊地流向山下的村庄。
竹扁水路旁,霞云明灭,似乎有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踩踏着青草地悠然行走
一个小厮打扮的小精魅冲着身旁的公子嚷道“郎主,这次咱们游历北纮极远之地可是收获颇多啊。”
那公子一身玄红衣衫,看起来是个十分明媚的少年儿郎,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腰间那块腰配十分奇特,与整个人格格不入。
白若非听喜儿这样说,并没有非常欣喜
“这一趟走的远,也走的久,竟然过了两百年。待我回禀了翁祖,回了白杨门,就可以好好这一阵子了。”
穿过了这片青山草地,前方便是一处林子。
白若非腰间那块断舌令隐约发出异光
“这是...到了青丘的地盘了。”白若非提醒喜儿道
这片林子不远处便有一户人家
白若非心道
这一户人家倒是心大,竟然敢在青丘立之畔安身
喜儿惊道
“青丘的地盘?那青丘红狐一族不是在东边吗?”
白若非手盘断舌令
“那青丘由九尾红狐仙帝统领,行宫与领地主要是在东泽。而现在我脚踏的这块地盘是青丘南泽。”
青丘仙帝盛名在外,传闻中是个十分仁厚的神仙。即使他们勿闯了,也不必过于担心
喜儿道
“郎主不必怕,青丘仙帝是个宽厚的神仙,只要咱们报上首重天白杨门的名号,仙帝定不会为难。”
她指着山脚下那一户人家
“郎主请看,这座山风水极好,山麓还围了一户人家,可见这青丘尚且能容下凡人!”
“仙帝虽然统领整个青丘,但未免有不及之处。这南泽林里,可住了个不好相处的家伙。”
二人这一路走来是顺风顺水,临到头来,在回白杨门的必经之路上遇到了障碍了?
喜儿忧心道
“可是北纮回白杨门就只有这一条路,前面就是南泽林了,要是那妖怪妖性大发就麻烦了”
白若非不知道如何解释,南泽林里住的既不是个妖怪,也不是神仙,连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不过,定是个法力高强的。
他道
“是青丘的九尾银狐,算不得妖的。”
当然也不是神仙了。
喜儿听罢,心更是悬得高高的
九尾银狐又未曾和那红狐一样封了神仙,那不还是个妖怪?
想起山麓那一户人家,她背后不禁流过一丝冷汗
传闻,九尾狐可是食人的…
喜儿想到这里,腿有些发软,顿感天空阴沉
“郎主,走快些吧,我有些害怕。”
白若非道
“你好歹也和我一起游历四方两百年,也是长了一些见识的。”
这两百年来,主仆二人游历四方,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
途经十海时曾见过两头蛟龙打架闹海;在浮琼岛事,见过灵族抽魂飞升
就说这回游历北纮极远之地,那处虽是天族仙乡,可与妖魔之地接壤,那地界妖树土精之多,更是难以应付…
天蒙蒙亮的时候,二人才平安走出了南泽林。
大概是幸运
二人并未见到那个传闻中非仙非妖的九尾银狐
首重天因着神门白杨门笼罩的缘故,一向是四季如春。相传这里白雾楹林子就是初代神祗白杨姑姑领着她的三位弟子璇玑、珠玑、灵玑亲手种植的。
播种到发芽共是一万年,花开不落,远远看去像是白雪皑皑一大片笼罩着。
一路忧心忡忡,好不容易穿过了南泽林,喜儿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远远的瞧见白雾楹盛开的一条小道,她有些欣喜
“郎主,咱们到家了...”
首重天白杨门
不等二人踏进正殿,只见廊子里乱作一团,仙娥们忙前忙后
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归来的二人
喜儿拍拍身上一路带来的尘土
“郎主这才出去几天?满门的婢子们就不识得了?连个出门迎的人都没有?”
迎面一个仙娥低首急匆匆的,端着水盆,水盆还蕴着雾气。一头撞到白若非
水溅湿了白若非的衣衫和脸庞。
那新来的仙娥受到了惊吓,颤颤巍巍放下了手里的水盆,跪下磕头道
“奴婢不知是郎主,还望郎主恕罪!”
白若非问道
“你们如此慌忙,门中出了什么事情?”
仙娥道
“回郎主,是少主非要取那箍子,惹怒了门主,门主正罚着呢!”
少主?喜儿听到这两个字心中一颤
当初她推了少主下水之后便逃了,可回来之时却遇见繁水
只好假意和繁水去寻,之后便依样画葫芦将繁水亦推进了水里
可喜儿没想到的是,少主竟然没死透,又被荻秋仙使给找了回来
自己与郎主出门游历时,少主还在昏迷
现在想来,已有两百年没见过了…
白若非心下已是猜到了几分,这突然的,流景她非要取大明冠做什么?
喜儿问道
“你端盆水是要?”
仙娥声音微颤
“门主责罚少主一时手上失了轻重,少主身受重伤!奴婢已经换了好几盆水了。”
白若非皱眉
“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送水!”
熏药的、换洗的,院里围满了仙娥
方才端水的仙娥从中穿过,急道
“水来了!水来了!”
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
白若非眼沉了沉
那个整天缠着自己打架吵架的小猴子
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了
身旁那个沉默的老者,正是教养他的翁祖——白杨姑姑。
白若非遣散众仙娥
“你们都出去。”
白若非躯身跪坐在白杨身边,亲自给翁祖打下手
拧干毛巾,白杨接过,擦拭流景脸上的汗渍。
“翁祖这是何苦?”
白若非比旁人清楚,没有谁能比翁祖更宝贝流景
可若说心疼,翁祖大概不会
在翁祖的眼里,不聪明的孩子,不打是不成器的。
这点白若非与流景都深有体会。
“我最不愿她再踏上她师父的老路...”白杨的眼里是一潭死水
“翁祖将流景保护得这样好,对外又有我做幌子,流景…不会走上月神的老路的...”
白杨道“那大明冠流景动不得。”
白杨双手已经枯槁,她活了几十万年,知道自己即将归尘
“大明冠本来就是她师父送给她的,是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大明冠为的就是封印住流景体内的熔岩之力
“珠玑是灵界来的天神,自他出事,灵族被天界九宫压制多年。若是此刻让灵族知道月神后人的下落,必定得反!我筹谋多年,将流景的事瞒得密不透风,这一切将会被灵界的怨怒所打破!我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之人,我怎么能保得住流景?既连保不住流景,又怎么让白杨门的命脉延续下去…”白杨低声怒道
白若非道
“翁祖用心良苦,我怎会不知?可流景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不见人。”
白杨道
“这个好办,只要咱们这几个人守口如瓶,就不打紧。”
白杨静下来,紧紧捏住白若非的手,恳切道
“若非,翁祖活不久了,唯一的心愿便是让白杨门的后人回天宫任职,掌管乾转轮。她没了师父,大不了就是重头来过,从底层的仙官做起。只要你,只要我永远不说就好了。”
“翁祖要流景回九重天天宫?”白若非有一丝讶异
“是...”
白杨道
“五台陵有个仙门无极门,这些年很得九重天的正眼,各界贵子都在那儿参学。我想过些日子找个由头把流景塞过去。”
“五台陵无极门…”
白若非是知道这个仙门的,这些年来发展得很是不错,颇有下个仙门之首的态势。
传闻各界仙门神户都爱将自家贵子送去参学,希望能在仙榜上提个名,以谋求在天界的晋升。
“若是流景能够如我所愿,重返九重天,你和我就是身死了,也得守住这个秘密。”
白若非苦笑,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待流景重回九天之时,也是自己该消失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