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沅儿口中得知，天帝欲将我分去司命局，据说这也是翁祖的遗愿。
我没想到，当日白杨门一别竟然是与翁祖的永别。
更想不到连像白若非那样高深莫测的人亦死得这样轻易。
我不是不恨苍凌空，可也许是我的潜意识里明白，无论是九百年前师父魂飞魄散，还是九百年后白若非坠入失崖，苍凌空从不是主导者
我恨的，一直都是他的冷漠，恨他的无能为力，恨他的袖手旁观。
恨他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恨他倚仗着家世过的一直这样的好。
恨他，明明也犯了错，却还是可以及时抽身，将自己置之度外，撇的一干二净…
九百年前，我犯了一个错。
为了这个愚蠢至极的错误，我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
我失去了一生中最最敬爱的师父
永久的，失去了。
曾经无数次，我偷偷饮了酒，躲在司酿局里不肯出来，师父提拎着我的耳朵，说回了三重天定要关上门来狠狠教训我一顿。
“师父，小景多想再见见您的尊容，再听一听您的声音。”
不知不觉，我寻到了司酿局，已是泪流满面。
“可是这九百年来，您连梦都不愿托给我。是徒弟太让您失望了吗？”
仿佛应景似的，一盆水从小门处筐了出来
我被一盆水浇得狗血淋头
“嘶…”
小金珠正收拾完厨房，将多余的沼水倒了
谁成想这偏僻的小门处冷不丁冒出来一个大活人，吓她一跳
不过她又生怕被泼了的是什么惹不起的仙子仙女，马上扯着个大嗓门冲上去想帮对方擦干净
“哎哟！真是对不住了这位仙子，您说您站在这污糟糟下人地方干什么？”
小金珠打探着来人的一身服着，估摸着定是个有身份的
再一瞧对方耷拉着几片菜叶子的脸，吓得她赶紧伸手去扒拉
“哎哟，我的仙子诶！小人我可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小人亡羊补牢的份儿上，可千万饶小人一命啊！”
我浑身浸湿，抬眼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可只是这一眼…
我的身子僵直
那拿着自己粗布衣衫为我擦拭的一双粗糙的手，上下晃动
一根细绳上挂着一颗不怎么值钱的金珠，豆子大小。
小金珠…
小金珠见我也不说话，瞧着多半是真生了气，脑子灵光的她正寻思着一会儿该如何告饶呢
一定要谄媚一些，她这么想着，谨慎的揭开了那一溜挡在正中央的菜叶
“小…小景儿…”
小金珠恍了神，摆摆脑袋
“怎么可能是小景儿呢，金珠你一定是干活儿累的出现了幻觉吧！一定是这样！”她低声念道
转头立即跪了下来，冲我连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
“奴婢金珠，有眼无珠，不识仙子！一时手误将沼水泼在仙子的身上，辱了仙子一身华服，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
小金珠…
我的看着惊慌的小金珠
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苍凌空怕是从来也没有护过她
“你不必自责，我不怪你便是了…”
我如是顺道，落荒而逃…
待我远远离去后，小金珠才拾起簸箕，揉着膝盖额头喃喃道
“真奇怪，我怎么会把这小仙子认成红毛小妖怪呢…”
…
又见故人，我头疼的厉害，一脚踏空，差点要掉落进身旁云雾缭绕的碧池里。
从我离开绒园寻到司酿局，苍凌空一直跟着我
他怕我受不得打击，也怕我突然撞上父帝与母后一时无法应对。
眼瞅着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就快要跌进瑶儿湖，他随手运起一块儿灵石，朝我击来。
我被打得一激灵，抬眼见池湖对面站着一身玄衣的苍凌空。
我冷冷道
“你救我做什么？”
他道
“瑶池溺不死人，尤其是你我这样的仙人。”
我不愿搭理他，转身离去。
苍凌空瞬间转移到我的面前，飒过一道风
我烦道
“我知道鸣风星君你救了我，对我白杨门有恩，可你这样堵着我，我也不能立马将你这恩还上啊。”
说罢，我欲将眼前挡道之人推开
我那副懒懒的样子，真叫他心里不是滋味
“白小景。”
我闻言，心中翻滚惊涛骇浪呼啸而过
一下子了然于胸
原来他竟然早就认出我了么？这段时间，他一直瞧着我演戏的样子？
我一瞬间明白过来，那日在五台陵，从他试探我会不会玄云火时起，他就知道了！
我只想逃
他阻拦
“白小景，好久不见。”
我再也无法隐忍，愤恨的看着这张外人眼里无比尊贵的容颜我只觉得恶心
质问
“你叫我白小景？苍凌空，你凭什么叫我白小景，你有什么资格？”
苍凌空眉头舒展，这样的我让他的心中之石掉落下开来，这样好，总比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出现自己面前要好得多。
他嘴欠道
“凭你欠了我。”
“我欠了你？”我冷笑“究竟是谁欠了谁，你心里清楚！”
苍凌空上前来擒住我的手
我挣扎
“啪！”
一时没忍住，一个巴掌呼呼扇过去
苍凌空侧过脸，阴霾悄然而至
“小景儿，你还和以前一样，这般的激不得，几句言语，就溃不成军。”
苍凌空别过脸，抓过我那只扇了他的手
注视着泛红的掌心，也不知疼不疼
他口是心非
“好，很好。你竟敢扇我，我这便将你的事情捅破！”
“你！”
我气短
我不是在乎自己的性命
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了很多，无论是翁祖，还是白若非，他们的牺牲都不过是想让我回到九重天，掌管乾转轮。
乾转轮是白杨门的根基，是白杨门的源头，是白杨门的信仰。
从前白若非还在，我还可以无所顾忌的去做闲云野鹤的梦，可是现在的我不能。
翁祖、白若非、荻秋姑姑、白雾楹里所有的精魅！我身上寄托着他们的梦想，寄托着他们的信仰。
这担子很重很重…
我眼神倔强，依旧不肯低头。我要赌，用苍凌空对我仅剩的那一星半点的情分，来换取自己的最后的那一点点骄傲。
“苍凌空，你要是说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直到我死！”我放下狠话
说实在的，我心里发虚得慌
我猜不出苍凌空那张布满阴霾的脸下隐藏着什么
片刻
我听到了自己想要是的答案
“好，我答应你。但我不管你恨不恨我，你一定要记得你欠了我。”
小景儿，白小景，多欠我一点吧，把鸡毛蒜皮的小事算上，救你性命的这样的大事也算上，替你保密的事也算上
你欠我的多一点，我欠你的就少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