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在聊天中,叶森得知“内阁”是大衍王朝最高的权力机构,内阁学士直接向皇帝负责,一经外派,可谓见官大三级,甚至可以在没上报的情况下,直接调动边关兵马,比如齐哲这一次外派的职务就是徐州经略。
所以周世行就算是徐州最高行政长官,也得看他眼色行事。
齐哲为人精明,一路对叶森察颜观色,虽然叶森话少,但从他警惕的眼神中看出叶森十有九知道齐烈的事,但他不露声色,顿时觉得这个“陆维民”绝不是只会死读书的酸秀才,为人精明得很,不可不觑。
他心中暗忖,“看来陆维民并不傻,要对付他不能操之过急,须从长计议。”
随后齐哲以公务在身为名告辞,齐精忠也回去休息了。
叶森一时拿不准齐哲和齐烈是不是一伙的,心想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得想个好办法向齐精忠辞行。
正在思考时,六子回来了。
“公子,刘能哥哥已经在城卫处任职了,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发现?”
叶森点头,“说了。”
“公子,我看幕后凶手八成就是李桂。“
“他已经死了。”叶森把白天的一事一说,六子大吃一惊,“都杀上门来了,公子没事吧?”
“没事,还让我知道了幕后主使就是齐烈。”
六子惊道:“那这齐府可成了龙潭虎穴,公子,我看您还是住外边去吧。”
“我正有此意。你到外面给我找个安全住处,一有机会我就搬。”
“好。公子在这可要小心啊。”
六子走后,叶森依行军包的式样做了个包裹,将刀、枪、急救药随身带好。到了傍晚,刘管家果然来请他与齐家人一同往州府赴宴。
徐州府坻位于城正中央,府门气派宏大,叶森随齐家父子乘着轿子前往,到府门看到周世行在门口亲自迎接。
叶森在树林中见过他,那时他穿的是便装,此时穿的是官服,热情洋溢地对宾客迎来送往。他不禁心想不知道陈明等人怎么样了。
“哎呀呀!”周世行看到齐精忠出现,急忙迎上去,“齐老爷子来了,真是蓬荜生辉,来来来,慢点慢点。”
他像个孝子贤孙一般,轻手轻脚把齐精忠扶出轿子,又向齐哲行礼,“经略大人,下官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可盼来了。您这一来,徐州必定稳如泰山了。”
“大人过奖。”齐哲回礼,“大人一片盛情,以后还望多多关照。”
“齐大人这是哪里话?您是本地人,又是朝廷命官,这可是您的地头,是您关照我才对。快,请进府。”
随后他看到叶森,“这位是……”
“这位是通州陆府的陆维民公子,也是我未来的妹夫。往后就是我齐府的人了,这次带他来与徐州大人们认识一下,以后求个关照。”
周世行连忙行礼,“原来是齐府的新姑爷,果然是一表人才,失敬失敬,里面请,里面请。”
进到府中里面已是人头涌涌,摆了八围酒宴,齐精忠等人一进来,所有人纷纷起身致意,热情地把他们父子请到首席,叶森本想随便找个位子坐下,但齐哲把他拉到上座,坐在仅次于齐精忠的次席。
这下众人议论纷纷,毕竟没人认识他,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位置仅次于齐精忠。
这时周世行站到主位上,先行礼一番,道:“感谢诸位光临敝府。今日之酒宴意在为我徐州齐家大公子,当朝内阁学士齐哲齐大人,接风洗尘。齐大人身负圣命,经略徐州,为保一方平安劳心劳力,徐州出了齐大人,实在是徐州之福,大衍之福。现在,有请齐大人为徐州父老们讲话。”
掌声四起,齐哲起身行礼后道:“各位父老乡亲盛情,齐某感激不尽。下官生于徐州,自幼得父亲大人教导,保土安民乃下官份内之事……”
就在齐哲打官腕时,叶森环看众人,意外发现赵明远也在其中,赵明远也看到了他,眼神中颇有不屑之意。
这时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那个老爷子下首的是谁啊?”
“是齐府的新姑爷。”
“赘婿啊?”
“可不是,听说从前本是通州大户,如今破败了,只好投靠齐家。”
“这人真是命好,都身无长物了,就因为当年和齐家订过亲,不但能入赘齐家,还抱得齐家天仙般的美人儿。我怎么没碰到这样的好事?”
“齐老爷子是不是糊涂了?这样的人收容他还有什么用?”
“齐老爷出了名的一言九鼎,要不人家怎么德高望重呢?只是便宜这小子了。”
“再怎么样只是个赘婿,有什么用?只是可惜齐家那美人了。”
叶森耳聪目明,虽然人家声音压得很低,但断断续续听到不少,他这才明白赘婿其实身份卑微。想想也是,哪怕到了现代,倒插门的女婿也不怎么受待见。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不当这上门女婿的念头。
随着齐哲讲话完毕,晚宴开始,众人互相敬酒,吹捧声拍马溜须声不绝于耳,叶森与在座一个不识,自然被冷落一边。
他也不在意,只想快点吃完走人。
这时齐哲和周世行等人来到桌边,“各位,这就是我齐府的新姑爷,通州大才,饱学之士,以后就是我齐家人了,大伙多多关照。”
一帮人皮笑肉不笑上前敬酒,叶森听他左一个“齐家人”右一个“齐家人”,不由眉头微皱,听出他在明褒暗贬,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只是个齐家赘婿似的。
齐哲带众人向他敬酒后又道:“大家别看陆公子尚无功名,但来年科举一开,头名状元那是手到擒来,大家还不多借机亲近亲近,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右首一个富商模样的人道:“那是,听说齐府还为陆公子请了赵先生辅教,更是十拿九稳。咦?赵先生呢?哟!在这,赵先生快请快请。”
赵明远被他们不情不愿地拉了过来,富商问:“赵先生您是徐州名儒,您给说说,陆公子的才华是不是这个?”
赵明远不好当众驳齐家的面子,唯唯诺诺,“唔……这个自然。”
齐哲对齐精忠道:“父亲您听,赵先生都说陆公子才华过人。陆公子来府上几天了,大伙还没看过陆公子的墨宝,择日不如撞日,就请陆公子为周大人府坻题诗一首如何?”
叶森这下看明白了,齐哲八成是从赵明远口中知道他不读书,存心看他当众出丑,有意坏了他在齐精忠心中的印象。
齐精忠不疑有他,笑呵呵地道:“好啊,维民,就让大伙看看你的墨宝。”
叶森心中有气,他倒不怕别人说他,但怕失了齐精忠的面子,便借口道:“伯父,小侄白日手臂受伤,不便提笔,改日吧。”
不料齐哲不依不饶:“那就请陆公子赋诗一首,助下酒兴如何?”
叶森本想拒绝,但看到齐精忠眼中颇有期许之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齐哲何等精明,看出他的窘态,立即道:“赵先生,就请你指物为题,请我这未来弟妹赋诗。”
赵明远并不知道他们在存心让叶森出丑,正好这时外面有一队府兵骑着高头大马经过,他随手一指道:“那就以马为题,请陆公子作诗。”
叶森沉吟起来,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念道:“大漠沙如雪,黑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这首本是唐代诗人李贺的《马诗》二十三首中最有名的一篇,叶森上小学时就学过,一说与马有关的诗,他自然而然想到这首。只是他稍为作了改动,原文是“燕山月似钩”改成“黑山”,因为城外就是黑风山。
本想看他出丑的齐哲一下愣住了,一帮子本来要跟着他一起嘲讽叶森的人也愣住了。赵明远拈着山羊胡子,细细品味,越品越觉得此诗不俗。
《马诗》作为千古名篇,寓意精准,寄托遥深,构思奇巧,用典灵活,有着鲜明的艺术特色。该诗借物抒怀,金络脑指的是马的镶金笼头,表达作者期望自己能冲锋陷阵,建功立业的梦想。
在这个平行世界显然没有过唐代李贺,在座多数是饱读诗书的人,一听就觉得这诗炼字炼意,深沉执着,一时没法昧着良心嘲讽。
“好!”齐精忠第一个出声赞美,“好一个‘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真是豪气干云又清丽脱俗,好诗!好诗!”
赵明远更是心头激荡,他听叶森说他没读过《经卷》时,以为他不学无术,但一听这诗发现自己可能武断了,不读《经卷》难道天下就无书可读了吗?若不是才高八斗又才思敏捷,哪能作出这样的诗?
更重要的是,赵明远也曾经有过建功立业的梦想,只是机缘不合才成了文士,一直引为生平憾事。这首诗一下勾起他年青时的热血,“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简直就是他已经磨灭的理想的真实写照,不由一下痴在那儿,怔怔不能言语。
齐精忠笑问:“赵先生,觉得我这侄儿的诗如何?”
赵明远醒悟过来,拱手一礼道:“登峰造极,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