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天涯双目赤红,银牙紧咬,面容狰狞。
“我的可怜的妻子,被人凌辱,不堪自杀。我年幼的女儿,就在一旁被人擒住,为了救她的母亲被人一脚踢死了。我的爹娘,带着村子里面的年轻人去解救家人,却全被杀了。”
“为了掩盖他们的丑事,他们把我村子里面所有的活物全都杀了精光,从卧病的老妪,到襁褓里的婴儿,杀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我只晚到了一步,他们刚想放火烧村。那时候我几乎疯了,发狂了。我杀了那带头的人,其他人敌不过我,纷纷逃命。”
“我没有追赶,只是返回了村子安葬了所有人,但我再出山想要报仇,却并不是我去寻仇,而是愁人来杀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仙风道骨、道貌岸然的嘴脸,不正是正道魁首的领袖么!”
“可笑我这天下大宗师,当世刀法第一!我是什么宗师!我连自己的父母妻儿也保护不住!我连自己的家乡父老也保护不住!我!恨啊啊啊啊啊啊!!!”
浪天涯仰天长啸,刻骨的仇恨、遗憾、不甘和绝望,化作滔天的气势,冲破了凉亭的亭盖,凝结成悬于高天的刀意——这无形之刀应该是浪天涯无尽的愧疚,直指他的眉心,一旦落下,便是身死。
浪天涯的几位兄弟最高也不过是大宗师,只能奋力抵御这股气势。时中孚却好比清风拂面,淡淡的问道:“我知道你有恩必偿,不过你有仇会必报么?”
浪天涯双眼血丝暴起,泛着红光,直勾勾盯着问话的时中孚。但是眼中却呆滞无神,似乎神游天外,又好像深陷内心痛苦:“报仇?杀了他们!我定要杀死这群畜生!”
随着浪天涯的注意转到时中孚身上,半空中高悬的凛冽刀意也将针对的对象转为时中孚,看不见的刀锋正对时中孚的眉心,仿佛下一刻,只要在一念之间,就能将他劈成两半。
时中孚瞥了一眼浪天涯,淡淡说:“忍着点吧!”
说话间向天空伸出手,然后轻轻地一握!
浩大的心灵力量在半空汇聚,仿佛一只大手,一瞬间便将那天刀捏个粉碎!
骤然间,浪天涯好似后脑被大锤猛地击中,向前踉跄了一步,然后“哇”的吐出一口黑血。再抬起头的时候,双目回复一片清明,只有那无尽的愁苦还萦绕在眉间。
浪天涯微微一拱手:“恩公又救了我一次,若非恩公,我已经入魔自尽了。”
时中孚说道:“心中有恨,波澜难平。你即使决心隐退,也会很快郁郁而终。”
浪天涯说:“正是如此,但是浪某活着也只是苟活,或许死了也好。”
时中孚摇头:“死了肯定不如活着,要是活着痛苦,就去消灭痛苦的根源。”
浪天涯说:“我因为心中有恨才痛苦。”
时中孚说:“你因何有恨?”
“因为有仇!杀父之仇!杀母之仇!杀妻之仇!辱妻之仇!杀女之仇!灭门之仇!屠村之仇!生死大仇!”
“有仇,就要报仇!”
“报仇?我怎么报仇?我浪某人孑然一身,如何对抗天下武林?我若连累兄弟朋友,岂不是又铸下大错!”浪天涯俯身捡起酒杯,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底,“恩公,我也想报仇,可是这瞅我报不了。非但报不了仇,我还是天下的公敌!”
时中孚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浪天涯满面的绝望:“我杀错了人!我杀了——当朝太子!”
说完,浪天涯好似全身脱力,颓然的靠在椅子上。半晌,无人接话。
浪天涯看看面无表情的时中孚,说道:“恩公也被惊到了吧?若以后在外行走,切不可提及与我浪某有旧,更不能说曾经救我一命!甚至最好说不曾见过我!”
时中孚听到他仍旧为了他和安诗着想,心中温暖又敬佩:“你杀了太子?”
浪天涯艰难的点点头:“我确实杀了太子。”
“不对,你杀的不是太子!”时中孚伸出手,摇了摇食指,“你杀的是前太子!死了的太子就不能叫太子了。”
浪天涯苦笑道:“恩公此时便不要说笑了。”
时中孚不在意,继续问道:“除了太子,那日逃走了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浪天涯说到:“知道,就是让这几个畜生逃走,才会让他们纠结整个江湖来对付我。”
“整个江湖也并不算什么。”时中孚看着院墙外的天空,水井无波的说道:“我给你的秘籍你给这几位老哥看了吗?”
浪天涯回答:“没征得恩公允许,不敢传授给他人。”
时中孚一甩手,拿出三本书递给三人:“武功编出来就是给人用的,都看看。浪兄你也给他们指点指点。”
几个人看着时中孚给的秘籍——当然是能够看得懂的部分,先是不以为然,紧接着是惊讶、狂喜、沉迷,然后一脸满足的大彻大悟。
丁大山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我说为何浪贤弟气息变了,我还以为是受伤所致,没想到竟然学到了这等神功。可是学了这神功之后,真的能和皇家、和武林半数的势力相抗衡吗?”
时中孚微笑着说:“其实很多人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强,尤其是面对他无法想象、无法理解的力量之时,他也会屈服,这就叫做慕强。我并不喜欢唯力量论,那种论调太肤浅,更是充满了无知者的浅薄。力量在强大,却强不过真理,也强不过可以触碰真理的智慧。但是我也认同有人和我说过的一句话,‘拳头越大,说话越响’。如果可以碾压,自然有人愿意听听我们怎么说。所以——”
“余有一剑,请君品之。”
话音刚落,时中孚并指成剑,举过头顶,从半空轻轻划过。
午后的天空被阴云笼罩,几日来乌云汇聚,或许明日便有瓢泼大雨。
然而此时,盖顶的乌云仿佛一块黑布,被锋利无匹的霜刃从中切过,绽开一道裂痕,淡金色的阳光从中倾泻而下!
抬眼望去,仿佛天空被一剑劈开,划出一道天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