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青苔,红砖绿瓦处角檐悬挂的一阙风铃被凉风吹的清响。
庭前雨打芭蕉。
静立在庭前的女子,还似往日素衣,眉眼清冷似与韶光共寒,却添了几分愁绪。纤手微抬间,这方信陵降雨,余下袅袅寒意,淋湿一段莹白,远处一帘朱窗。
院落间,蔓延而过的一篱蔷薇零落了一地的白玉胭脂色。回廊处有人手执一阙烟雨,自雨幕中而来,云烟晕染步步生莲。
烟雨蒙蒙里,如玉身姿携一卷天青色,像是从远山走来,腰间的碎玉宫绦‘琳琅’作响,不问来处,亦不寻归处。锦衫一袭泼墨山水的淡雅,眸光清远,矜贵多过几分。
一阵凉风穿庭而过,鬓前青丝轻拂过那方艳绝的眉眼。
只此一眼望去,哪里还是什么烟雨山水图,俨然一轴似在太虚之境里的美人图。
正出神,身侧的脚步清响,有人莲步而来轻握过置在雨幕里的指间:“这方信陵雨凉,你一姑娘家,理应爱惜自己的身骨。”
微凉的指尖覆上手背上的肌肤,耳畔处的言语温柔之至。
青丝间多过一阙烟雨轻伞,我翩然侧过身去,抬眼,眸中偏生闯入那人一双桃花眸子的神情艳绝,玉指间执着的雨伞倾斜在我处,这方信陵烟雨淋湿他肩头的半侧锦衣。
他站在我身侧。
毋庸置疑,他一身玉骨了来生的极其好看。这方烟雨里,抬眼望去,眉眼清俊犹如远山之黛,美的像是从泼墨山水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这般一个眉眼如画的人,我竟看的有些痴了。
角檐间的风铃清响,一点点叩入心门。我已然分不清,是那风动,还是心……
“殿下!”
一声‘殿下’,他闻之微皱过眸:“你看看你,还是生分至此。”
我默然,片刻,他似是念起什么,低声喑哑道:“我想起北彦事前,你总爱直呼我名讳。以前总是说不过你,觉得像你这般的女子,直来直去太过大胆。后来北彦事了,你却一口一个‘殿下’,却叫我明了你我之间终究隔阂过多。”
他眉间苦涩,皱眉却也好看。
“为何留下?”
那西锦国师郎虽已率军踏上归朝路程,他身为西锦太子,若是想了却当日西锦与东昭之约,大可先行同李老将军他们一起归于京昭。又为何独独留下?
我不解。
忙不迭一问,他薄唇微动直径应声道:“现如今,这方信陵多风波。西锦与东昭之约,总归不急于一时。而我的心上人在奔赴一场未知的险恶,她竟在此,想了却这方信陵案情,我亦愿与她一处,为她斩尽魑魅魍魉,佑她安宁无虞。”
他说着,收回所执的一方雨伞,目光却停留在我处。
我闻之眼神躲闪,不敢与之对视。
我按捺住心下慌乱,淡然回转过身去:“殿下如你所说,现如今这方信陵多风波险恶,我曾想若那贼人真是仇杀,出了这两桩案子也就罢了。若是那贼人只是好色且有某些道不明的手段癖好……”
我顿了顿,侧过眸子望向他:“殿下,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长宁此言何意?”他问。
我顿了顿,盯紧过他的眉眼接着低声道:“毕竟殿下可是长了一张美若妇人的脸,说不准那贼人就看上了殿下的这张脸呢?”
!
我这般说法,他倒也不气,唇边隐隐含笑,眉眼间的风情愈发绰约。
这姑娘倒是个有趣的。
萧寒瑾心想。
本是向来不喜他人枉自言论自己长的与妇人相似,可不知是为何偏生到了慕长宁这儿,他却不恼也不气,盯紧她清冷的一张小脸喋喋不休说些调侃之言,忽的就忍俊不禁轻笑出声:“长宁倒是会说笑,论及美色,我眼前就有一位。区区一具皮囊之像罢了。只不过长宁今日这般说,难不成也欢喜我这张‘美若妇人’的脸?若真是如此,长宁你大可不必这般调侃。”
他顿了顿,走进几步:“莫说你欢喜我这张脸,我整个人归给了你又何妨!”
“你……”
此言后半句字字轻浮,却叫我听不出半分轻浮之意。近前人眉眼含笑,倒是说的极其认真。
闻言,我后退半步又羞又怒,本应是我出声调侃,现如今我怎么就成了反被他出言调戏的人。
许是见我生气,他止住笑意轻叹道:“长宁你啊,口齿伶俐的紧。你调侃我一句,我总不能任你调侃吧。如此也算两清了。”
你啊,你,嘴上总是得理不饶人,到底还是个温良的女子。
……
这位西锦太子殿下到底是个知分寸的。言语上些许轻浮,却未曾有过任何行径上的轻浮。
他知我心有隔阂,便小心翼翼的处着彼此间应有的距离。
“至于这方信陵案,你在此处,你有你的一方思量和处置,我自当帮衬些的。今日信陵天寒,你总归是一个姑娘家,你如今的身子骨,莫在庭前吹些凉风了。”
转身之间,衣袂翩然。他执着手中伞,一步步步入院落间去,带一身烟雨步入一片天青色里。
雨幕遮掩,隔绝视线,身姿融入泼墨云烟晕染中去,竟是走的远了。
这方院落间独独余下他的音调清雅。
他似从太虚之境中离去。
有情胜似无情,无情却偏偏有情。
那道身影寥落带一身烟雨而来,自烟雨中归去。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之客。
我心下思绪动摇,若有所失一般。
我这是怎么了……
天际边一道惊雷。
庭前角檐的风铃清响,我一抬眸,眼里映过这方空阔的烟雨天地,似是如梦初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