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昭与北越的战役打了多久,我便静静的在沧澜城休养了多久。本以为自攻破沧澜城之后,这次北越的贺兰叙率军亲征过来将会与之有一场持久的恶战。没想到仅仅半月之后,北越自上次北彦城被攻破退居和宣城后,虽一直死守着,但也损失过重,至少一年之内再无反攻的可能……历时将近半载岁月,这场北疆的战役总算是结束掉了……
等皇兄他们处理好在这边陲之城的军中事务,自京昭而来的圣谕也是让我们择日班师回朝,圣谕上有邀西锦太子一众一同归于京昭洽谈当初盟约之事。按照当初的盟约,除了让出西疆之地的无双城、聂阳城、燕城这三座城池,外加嘉陵关,如今这北越攻下的四座城池,也应当让出两座给予西锦!至于到底是哪两座还要等班师回朝之后再谈。
我身上的伤倒也好了大半了,只是心口处的那道伤痕依旧隐隐作痛。额前的白纱我始终没有取下,我倒也不在乎原先留下的那个血窟窿会在额前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多么可怖的结痂后的疤痕,反正自年少时征战沙场起,留在身上的疤痕也不少这一道。
近来的沧澜城上空下过几场淅沥小雨过后终是放晴。校场之上,慕君煜和李老将军他们终是在准畚班师回朝之际得闲正在互相切磋比试着箭术。暗红色的骏马自校场上驰骋而过,风扬起马背上那惊为天人的玉面儿郎的一袭茶白色锦袍,玉冠高束起的墨发飞扬间,慕君煜自马背上挽弓搭箭眸色深邃。霎时搭在弓上的三支箭羽离弦而出,齐齐的射中在远处的靶心处。
一个回合下来马匹终是停下,慕君煜手持着弓箭跃身下马。
见此,一侧的李老将军李之年一身甲胄迎上前来,望着远处正中靶心处的那三支箭羽不禁感叹出声:“王爷的箭术了得,多日不见,又见长了许多!”
闻言,慕君煜淡然温润的轻笑,谦逊道:“老将军谬赞了!”
李之年笑了笑,终是轻叹一声,一手抚上下颚的白髯:“王爷,老夫如今已经年岁已高,再不比当年了。这东昭的疆土往后都得靠你们这些英雄辈出的少年郎来守着了!”
“老将军乃是我东昭的‘神威大将军’,老当益壮着,沙场上以一敌百的英勇自是我们这些后生不能与之相比的!”慕君煜望着跟前的李之年,正色道。
听罢,李之年苦笑着连连摆手:“老夫年岁高了,如今征战沙场都觉吃力。王爷就不必多做宽慰了!”
彼此静默了一会儿,慕君煜思虑片刻,终是开口:“老将军,自原先攻破这方沧澜城时,子君他……如何了?”
李之年顿了顿,眸色偏转过去摇了摇头,脸上再无半分的笑意,半晌长叹一口气道:“子君他自沧澜城攻破过后,脸上再无半分情绪,整日恍恍惚惚似魔怔了一般,如今的他和行尸走肉并未区别!”
闻言,慕君煜不禁垂下了眼帘,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世间之事,孰是孰非,谁也说不准。佛说人生有七难,七悲莫过于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世间情爱,有甜蜜,那也自当有凄苦。这世间凄苦,爱别离之悲,李宴之他已经饱尝其苦涩了。
莫说这李宴之,于他慕君煜而言这世间的爱恨嗔痴,七悲所言的爱别离他虽未尝过其苦涩的滋味,但是这求不得他不也饱尝其痛了吗?许久,他缓缓的抬起眸子,轻声道:“老将军,这约莫是子君一生不可避免的劫难了。他往后的岁月还长着,这是他自己的心结,他若是不想走出来,无人能助他。”
……
远远的驻足于校场外,便瞧见了皇兄和李老将军均是神情凝重的在交谈些什么。我静默着驻足在原地,并不上前去打扰他们的交谈。一直等到他们不再交谈了,我才缓步走向前去。
一直缓缓走到了近处,皇兄和老将军他们才察觉到了我的到来,老将军见到我时眸中有着微微的诧异,但也转瞬即逝。
“郡主!”
望着老将军面对我时即将行礼,我赶忙出声:“老将军,不必多礼!”
阻止老将军向我行礼后,我怔怔的迎上一侧皇兄温润的目光。
“皇兄!”
“阿宁身上的伤可好多了?怎么不在营帐中好生再休养一些日子?”皇兄浅笑着,语气中并无过多的责怪之意。
我轻笑一声,自我调侃道:“皇兄,长宁自北彦城回来之后,已经休养的够久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躺在榻上养着啊。况且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班师回朝了,长宁总得出来走走,活动下筋骨,不然到时候长宁怎么骑马随你们会京昭去?”
一侧的皇兄听罢,终是点了点头。
我望着皇兄手中所持的弓箭,又侧转过身去往着远处正中靶心处的那三支箭羽瞥过眼去,另一侧高立着的木靶靶心处也有两只箭羽。
“皇兄,老将军原是在这校场上比试箭术啊。”
“老夫的箭术自是比不过王爷,论这军中箭术的厉害,郡主前些年南征北战的时候,在沙场上不也十分了得吗?”
身后传来李老将军的声音,我不禁回转过身去,淡然道:“老将军过奖了,长宁已经很久没再上过战场,箭术约莫是已经生疏了。”
“郡主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的箭术生疏了?”老将军轻笑一声,朝我说道。
也是,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生疏了呢?
我点头,眸色微动,走到皇兄的跟前,对着他道:“皇兄,可否借你弓箭一用?”
闻声,皇兄皱了皱眉,眸中隐约浮现出担忧之色“阿宁,你身上的伤?”
我嘴角扯过一丝笑意:“皇兄,长宁身上的伤已经并无大碍了,不必为了长宁太过的担忧。”
跟前的皇兄犹豫了些许,却终究还是将手中所持的弓箭交于了我:“阿宁,若是待会身子若有不适之处,就不要再逞强了。”
我接过皇兄递将过来的弓箭紧握在手中,轻声应道:“好。”
正午时候的校场之上,头顶刺目的日光让我感到颇有些晕眩,我正了正神,对准着远处的木靶处用力的挽起弓搭上齐齐的三支箭羽,紧闭住一双眸子待完全静下心来,弓上的三支箭羽便纷纷离弦而出……
早早退至校场边缘处的慕君煜望着正前方那个一身霜色衣裙的姑娘挽弓搭箭,动作利落干净,三支箭羽齐齐的射将而出,正中靶心而去。
“只是可惜了,郡主是一女儿身,郡主若为男儿身,自当是我东昭能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好儿郎。”
身侧传来李之年的轻声感慨,慕君煜却是轻皱着眉,对于李之年的话不置可否。他随之沉声着道:“老将军此言差矣,长宁征战沙场这么些年,她立下的战功不计其数。她虽是一女儿身,论武功,论谋略,论志向,试问东昭又有哪些儿郎能够比得过她?巾帼般的女子,东昭的昭乐郡主何须是一男儿身?她自是不必万事与男子去比较,她如今这般就很好。”
许久,身侧的李之年终是点头认可:“是老夫误了!”
……
此刻校场之外,未被人注意到的一个角落处,静默着驻足着一个一袭冰蓝衣袍,轻敛着一双眸子,清雅至极的男子。他望着校场之上,那个一身冰霜之色欣欣然睁开一双丹凤眸,望着远处正中靶心的三支箭羽。日光倾洒而下,淡淡的喜悦在她的玉羽眉梢上浅浅的浮现着,活脱脱的一个冰美人,一颦一笑间都带着几分清冷之意。
男子不禁看的有些微微出神。
“殿下,昭乐郡主就在那,是否要将这把剑归还于她?”
闻声,男子才回过神来望向身后的那名侍从,一双桃花眸轻瞥过侍从手中的那把长剑一眼。他此次过来确是为了归还这把属于她的长剑于她。自那日北彦城过后,她自己约莫是也忘记了,自己丢了的佩剑,自己却是忘记来寻回去了。
他确实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她!如今慕长宁这个名字就如同疯狂增长的藤蔓一般缠绕在心头。让他心有千千结,想忘也忘不掉,便只能惦念着了。
收回视线,他不免得轻叹一声:“不了,日后自会有机会好好归还,不差这一时。”
“是!”
他默然转身准畚离去,也不再回头去多看几眼。
原来这心心念念,心悦着的人儿,如今只需远远的瞧上一眼,便足够了!远远能瞧上一眼,也觉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