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经历了突然的人生巨变还有连续两日的折腾,这日云鸿稍稍晚起一些,让画眉和琉璃为她梳洗收拾了一番,不比做新娘那日浓艳,也不比昨日面圣时隆重,只是最平常的穿着打扮,这倒是让云鸿觉得自在不少。琉璃是陪嫁丫鬟,回门也把她带上了。出了风栖阁,在贤王府门口跟景行汇合,景行也褪去了昨日的王爷官服,一身纯色藏蓝色长袍,难得的干净清爽,发髻高挽,精神十足,富贵公子模样。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怎样穿都是好看的。
贤王府离将军府其实并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下了马车,云霆和府上几个主要管事已经候在门口了,云霆旁边是莫邪,是云霆是贴身随从,战场上是他的副将,两人关系,如同云鸿之于琉璃。看样子似乎等了不少时间。云鸿抬头看了看“定国将军府”五个字,眼睛微微有些发酸,才两天的时间,一切都恍若隔世一般,她从这里的主人,变成了客人,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她缓不过神来。虽然景行几乎不插手朝政,但由于他的身份,他和云霆也算是同朝为官,两人客气地行了礼打了招呼,一行人便进了内府。
退开其他人,厅上只留下云霆和莫邪,云鸿和琉璃,还有景行五个人,大家规规矩矩坐着,正儿八经地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莫邪和琉璃基本没有说话的份,云霆不算很善言谈,还好有景行的滔滔不绝,以至于场面不过于尴尬。几展茶过去,景行说有点小闷,想出去透透气,云霆就顺势把莫邪和琉璃叫出去陪景行了,终于只剩下兄妹二人了。
云鸿长舒一口气,懒洋洋坐在椅子上:“他们终于走了,我们两终于可以好好说说话了,真是憋死我了。”云霆打量了一会云鸿,关切问道:“这两日你还适应得过来吧?景行看上去对你似乎还算礼待。”云鸿道:“还好啦,你妹妹我这么聪明,去哪能过得不好呢。”然后声音又闷闷的道:“可是总归还是想,永远待在你身边,永远跟你生活在一起不要分开呢。”云霆心口微痛,苦笑摇了摇头:“真是傻丫头。以后不在自己府上了,我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庇护你了,你自己一定要事事小心,你的身份也不比从前了,都是我不好,不仅毁了你的幸福,还把你推上这风口浪尖。”云鸿垂眸:“这都是命吧,怎么能怪你呢?”云霆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和景庭关系匪浅,这么多年,事实上我们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皇上正值盛年,又经历过惨烈的夺嫡,有时候是很敏锐的,他不乐意见到他现在的儿子中有势力壮大的情况,也更不喜欢臣子跟皇子交往密切,直到皇上把你嫁给景行,我才察觉自己犯了大忌......”云鸿道:“可是他总有一天会驾崩的,儿子有能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云霆摇头:“他是位于权力巅峰的人,他不会允许他手中的权力受到一点点威胁,哪怕危险来自于他未来的继承人。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必须是这个权力的绝对主人,而我,为人臣子,是大盛朝的臣子,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臣子,我太糊涂了,之前竟然没有认识到这个道理,连累了你......”云鸿低声道:“皇上不喜欢你跟景庭抱团,所以也更不会让我嫁给景庭了....那景庭还这么直接地去找皇上赐婚......”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景行皱着眉头,艰涩说道:“鸿儿,都是我大意,把你带到这风口浪尖来,皇上只有四个儿子,眼下就数景行和景庭有几分势力,我真怕有这样一天到来,不知道我们兄妹到底该怎么面对......”云鸿宽慰哥哥:“毕竟皇上正值盛年,或许以后形式千变万化也不一定,不管怎么样,我永远和哥哥一起。”突然又想起什么,眼眶里一下便盈满热泪,哽咽道:“哥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身份疏远了景庭,你也明白,我和景行不过是名义夫妻而已,若是因此让你和他之间有隙,那景庭该多孤立无助?”云霆扶了扶云鸿的肩膀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我知道你和景庭之间的情谊,可是你现在已经是贤王妃了,做事说话都要注意瞻前顾后了,哥哥.....很难事事护着你了。”云鸿道:“哥哥你放心吧,我还没傻到无可救药呢,不过你可一定要好好帮助扶持景庭啊,他不能没有你。”“我知道,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午膳准备如何了,景行在外面,你陪他去转转吧,就算是演戏,你也只能好好演下去了,鸿儿,无论什么情况,首先都要保全自己,你出了什么事,我是承受不来的。”云鸿心下感动,推开门,外面的世界开始要独立面对了,回头看了看云霆,面庞刚毅,身姿挺拔,颇让人有几分安心,云鸿瓮声喊了句:“哥哥。”云霆点了点头,再也无话。
出了大厅去寻景行,寻了一圈不见人,正纳闷人去哪里了,景行和身后跟着的莫邪琉璃突然又出现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景行笑道:“没想到朝廷官僚之辈中,竟然还有云将军这般生活简朴之人,不仅亭台楼阁简单陈旧,连下人都比别人府上少了一大半。也怪不得你嫁妆如此丰厚,都是你哥哥省吃俭用给你省下来的。”云鸿没好气地回他:“我哥哥自然是为官清廉,所以将军府自然比不上王府舞榭歌台,莺莺燕燕。何况我哥哥是武将,吃穿用度本来就不讲究,府里这些人绰绰有余了。”景行点头:“第一次来大舅子家,感觉还是不错的。”随后他指了指不远处一片绿郁森森花树繁茂的地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自然是本小姐的闺房啦。”“带你相公去看看?”“你才不是我相公呢,才不带你去看,擅闯女子闺阁是不对的。”两人正争执,莫邪突然开口:“小姐,少爷说姑爷今日第一次上门,小姐应好好招待,满足姑爷的一切要求。”莫邪木讷严肃,机械僵硬说完,云鸿立刻跳起来:“一切要求?他要我去死怎么办?”景行可怜巴巴贴过来:“为夫疼娘子都来不及,怎么忍心让娘子去死呢?”云鸿咬着牙关,尽力忍耐不让自己爆发,这时琉璃也笑眯眯道:“既然少爷都这么说了,小姐还是带姑爷去参观参观吧。”云鸿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什么小姐,什么姑爷,本妃是贤王妃。”然后一挥手:“走,去本妃房间转转。”景行一脸兴奋痴迷跟上,莫邪和琉璃两人倒悄悄退了。
走近那一片郁郁森森的大树,才发现有一条幽径,通过幽径走进去,有一座精致小巧的阁子,虽然此处与将军府一体,深在将军府之内,却又与将军府的简洁严整格格不入。小阁子藏在绿林里面,竟然有种世外之感。景行不禁点头感叹:“绝代有佳人,深居在幽谷。”云鸿笑笑:“走吧,上去看看。”是的,这是一座架空的阁楼,下面是木架架着,还有一座小楼梯同乡阁楼上面。云鸿踩上楼梯,景行也跟着上来,阁楼上有块小木匾,漂亮出尘写着“卿云阁”三个字。阁楼里面空间很小,一张大木桌子,摆了一点笔墨纸砚,一张床,厚厚的床幔遮住了里面的模样,想来应该是很厚实温暖,壁上贴着软布,云鸿怕冷,大概是防风用的。其他都是一些女子闺房中的寻常物件,梳妆台、古琴、刺绣等等,但又不繁杂,井井有条。桌上有一个玉瓶,上面插着一株粉嫩桃花,大概是每天有人来布置。角落里还放着两个暖炉。小小的空间里,格局简单,又温馨舒适,在这树林中无人打扰,景行想象着云鸿曾经每日在这里度日的时光。突然,云鸿走到窗前,轻轻一推,把窗户打开,一阵微风回来,送来淡淡暖甜的香味,景行走到窗边一看,原来外面是一片小桃花林,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站在窗边,尽是一片粉色盈满双目,景行忍不住看呆了,云鸿也没有说话,独自沉浸在这片华美浪漫之中。景行突然轻声笑道:“没想到云霆竟然在将军府里造了这么一个秘境,在这秘境里,竟然藏着一位如此绝世佳人。”云鸿扬扬眉:“所以你真是好福气,赶紧回家拜菩萨去吧,不知道娶了我是多少菩萨庇佑的结果。”说罢关窗走人,窗户关上的瞬间,景行最后瞥了一眼那片桃花林,隐隐觉得有些诡异,暗暗记下,也没有多问,随云鸿离开了。
几人在将军府一起用了午膳,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云鸿才依依不舍告别了云霆,离开将军府,回到贤王府。夜里安静下来,景行自然是不会来过夜的,表面上是好好做夫妻,私下里依然各不相干。云鸿终于要开始认真思考并且面对未来的新生活了。既然已经是贤王妃了,那就配合大家先好好做个贤王妃。可是她要考虑的问题还是更远的未来,若是以后景行和景庭争起皇位来,她该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还是要尽快解除她和景行这种名义上的关系,这样他们夺嫡就跟她没有关系了,这样她跟景庭之间才有可能。事情实在是太重大了,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什么妙计,便想着眼下先就这样混混日子,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