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头死了,死在一个没有光亮的夜晚,没有任何人知道。
李昂回到那间破旧的小屋时,死了几天的尸体正被一只老瘦的黄狗啃咬着。老白头的右手臂一只剩下一根白骨。地面上凝结着褐色的血块。
他的脸上一片安详,想必是在李昂从山的那边赶来时,就已经知道了结果。李昂成功的证实了他的猜想与梦想。但他听不到了。
“原力异常化综合性衰败”世界树十大无解病症之一。患病原因未知,病例近百年来只有不到一百例。症状通俗来讲就是“返老还童”,患者会亲眼看到自己越来越年轻,但代价是自身原力在体内的暴走啃噬着身体的活性。外表越年轻,离死亡越近。直到原力的耗尽。
其实,老白头早就该走了。白天虽然看不出来,但每当夜幕降临,他的身体就会迅速膨胀,然后又迅速缩小。深夜几个小时内反反复复,如膨胀又漏气的气球般。李昂无法想象一个人宛如没有形状般不断扭曲该有多么痛苦,但夜晚老白头沉默的站在窗前,那映在墙上的影子,活像一只挣扎死后的魔鬼。
李昂曾问过老白头,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如此坚持,生不如死的活着。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昂,这个从十二岁便一直跟着自己的孩子,说:“等等,再等等。”
但这个一直说“等等,再等等”的顽固老头,终究还是死了,死在深山一间破旧的小屋内,无人知晓。
第二天早上,李昂便到山脚下的城镇办了一具棺材。可能是快办庆典的缘故,一具材质普通的棺材以很便宜的价格成交。这具边角都镶着抗腐蚀合金的黑棺,很快就被李昂抬到了小屋前。
李昂将老白头放到里面,看着熟悉的面孔,看着始终未曾改变的细碎白发,直至厚实的棺盖完全遮住他的身躯。
李昂把他埋在深山的一片空地,那是他去的地方。两百里长行山,他被埋在第一峰的顶端,继续守望着那片天空下的世界树。
渐渐地,天下起了小雪,白雪纷纷,那褐色的小土包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白色的草地上,上面什么墓碑也没有。
“老白,你的猜想我已经证实了,可惜你没听到。还没来得及向世人公布就挂了。”李昂对着老白头埋葬的方向说。
“整整三年,我陪你这老头在这深山野林中生活三年,就为了你那破猜想。现在这实验终于完成,你也可以洗刷你的冤名,你却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你说你这么倔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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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了,我也要出去了。我穿越过来,还没见见外面的花花世界就被你拐跑了。现在,我终于也自由了。你临终前提到的孙女,我到外面有时间一定会去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可爱机灵,要是长歪了,我一定会回来嘲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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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又说回来了,你走了,我又该去哪呢?”
天地之间,李昂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坟墓,周围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一边死寂。这个外表只有十六,七岁,内心还得加个二十岁的男孩,突然便沉默了下来。这个老人离去后,再次,只剩下自己了。
雪渐渐落满他的肩头,他低垂着头,静静地伫立在夜色中,像一只孤独的野兽,又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庆典开始了,寓意欢庆,丰收的赞歌从远方传来,伴随着一声声欢呼声,五颜六色的烟火依次冲上天空,绽放出绚丽的花朵,点亮了整片天空。
李昂下山后,在人群中漫无目的的行走。人来人往中,李昂抬头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灯光,转身躲在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成群结队的漂亮姑娘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金发女孩,在黑暗中朝他走来——“乔,来这儿呀!”她突然发现不是乔,又红着脸跑了回去。
他突然希望自己是乔。可他只是他自己,纳尔多·李昂,在这个难以忍受的甜蜜夜晚,在紫色的黑暗中沮丧,流浪。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四个穿着黑甲的人快步到李昂面前。这些人的头部被黑色的头盔包裹,面部被遮住,一言不发。
其中一个黑甲人,从人群中走出,右手握拳放于胸口,低头做出标准的帝国军礼道:
“阁下,请问您是守灯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