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严陶陶走出房间,在楼梯上扫了一眼一楼坐着的人们,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有一桌坐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想来她便是白日里小二口中所说的那个、和大家闺秀吵架的义城的“名妓”。
严陶陶拉住正上楼的小二,掏出块碎银子塞到他手里,问他:“本公子问你,那个蒙着面纱的美人叫什么?”
小二立马心领神会,拿了银子眼睛亮了亮,告诉她:“她叫暄娘。”
严陶陶点点头,放开他,这才走下了楼。
她清了清嗓子,知道红尘女子见的世面多,估计不好糊弄,于是故意把嗓子压得更低了些,走到暄娘那桌坐下,正坐在她对面。
“我可否与姑娘同桌?”严陶陶说道。
见一个身量小、模样俊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坐下,暄娘打量了严陶陶几眼,眼含深意地笑道:“公子怎么坐别人的桌子上?四周都是空桌。”
严陶陶摇了摇头,“可是空桌上没有美人。在下在楼上便被姑娘的一双眼睛吸引,此时忍不住才下来坐在这里。我想与姑娘说话。”
暄娘似是见惯了这样的男人,也不觉得她过于直接,倒是身子往桌前探了探,一只玉手轻轻搭在严陶陶的手上,“我叫暄娘,今年双十,不知公子叫什么?”
“在下……少桀。”严陶陶被她摸着手背有些不自在,但为了自己想把暄娘骗回房间的目的只能忍着。
“嗯,少桀公子,少桀公子方才的意思可是喜欢我?”暄娘不愧是青楼出身,众目睽睽之下与严陶陶卿卿我我,丝毫不觉得害臊,似乎是看着严陶陶人长得白净讨喜,她人已经挪了位子,紧紧挨着严陶陶坐了过来。
严陶陶被暄娘又香又软的身体紧紧靠着,咽了一口唾沫,强撑着一脸淡定,扶着暄娘都要贴在自己身上的身子,故意扫了一眼楼上的房间,“不知姑娘出了楼,可还做生意吗?”
暄娘被这句话问得微微一愣,但终是青楼女子,立马就明白了,坐直了身子,“出了楼,做不做生意就要看客人我自己喜不喜欢。”
她说完这话,让严陶陶都以为自己的目的达不到了,谁曾想暄娘说完这话就站起来拉着严陶陶往楼上走。
暄娘带香的裙摆扫过诸多住客的小腿,她拉着严陶陶快步上楼,到了二楼停住,看着一排房间门回眸一笑,“少桀公子是哪间房?”
严陶陶一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门,“这间。”
然后她就被暄娘拉进了屋。
一进屋,门都还未关,严陶陶就被暄娘推倒在床上,眼看着暄娘的手就要伸到自己衣裳下面去,严陶陶急忙抓住她的手,喊了一声:“等一下!门……门没关,我去关门!”
严陶陶去关上了门,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暄娘已经从床上坐到了桌前,正用一双慵懒魅惑的眸子盯着她。
“我……我……”
暄娘轻笑一声,把脸上的面纱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姑娘想说什么?”
“我……”严陶陶盯着那个面纱,突然反应过来暄娘刚才叫她“姑娘”,“你怎么看出我是个女人?”
“你连喉结都没有,五官又如此小家子气,看不出来才奇怪吧?像小二那些人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拿着你的钱,陪你演戏而已。”暄娘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看着严陶陶,“不过你想把我骗进屋来,一定是有事要找我。现在说吧。”
严陶陶见她是个直接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思索下开口道:“我知道你要进帝都,去参加宁国皇帝选妃。我想假扮成和你是同一栋楼出来的姑娘,跟你一起混进去。”
一听她这话,暄娘好似并不意外,不过也没拿桌上那张面额并不少的银票,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严陶陶,“想在我身边借一个身份?你自己蒙上一个面纱,说你自己是青楼女子不就行了?”
“我……”严陶陶肩膀塌下去,很有自知之明,“我一个人演不像,容易被人怀疑。可若是与你一起,便真了许多。”
听着这不知是夸还是贬的话,暄娘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那么多体面的身份你不要,为什么要找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为了这个吗?”
她说着,一根手指挑起来桌上的那张面纱。
暄娘不过比严陶陶大一岁,可许是在江湖上历经的事情多了,眼中深沉,心思缜密。
严陶陶被她看穿,早便不想隐瞒,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没错,我这张脸……不能露在帝都。”
暄娘听完似是觉得她不争气,“嗟”了一声,伸手过来摸了摸严陶陶的脸蛋,“不能露脸,就没想过别的更靠谱的主意吗?一个面纱被人扯了,你要怎么活?”
“我……”
“行了,我不欺负你了。”暄娘站起来,从衣橱里拿出来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件崭新的鹅黄色裙子。
她拿起裙子递给严陶陶,“想从我这儿借掩护进帝都,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不要钱。”
严陶陶一头雾水地接过裙子,问她:“那你要什么?”
“要你一会儿帮我接个客。”暄娘说完看严陶陶瞬间变脸,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不会动你的身子,你就与人喝茶聊天就行。他估计看腻了我的脸,看你会喜欢。”
见暄娘说完就要走,严陶陶站着摇摆不定,只觉得这件事发生得有点儿太快,转身叫住了她:“等一下!”
“怎么?不愿意做吗?”暄娘倚在门口,交叉着手臂。
“我……”
“不愿意做我不为难你。只是你不做,我就不会带你去帝都。”暄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一听这个,严陶陶攥住手里的那件衣裳,“不是,我愿意。”
暄娘看她下决心的样子,反倒笑了,一脸的意味深长,“也不知道你要去帝都见谁,竟愿意沦为青楼女子一般陪酒。这个决心,我暄娘是佩服你的。得了,我会直接让那客人来你房间,你换了衣裳就等着吧。”
她走后,严陶陶脱了身上的男人衣服,穿上了那件鹅黄色的裙子。裙子样式是新的,料子也是上好的料子,严陶陶穿在身上甚至还觉得很是合身,就像是有人照着她的尺寸做的。
坐在屋里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有人进来,严陶陶总觉得身上的新衣裳的领子有点扎身子,于是走到屏风后面,又脱下来衣裳看看领子上是否有线头。
刚脱了衣服,门就被人推开了,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严陶陶只看得到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显然也看得到屏风后面有人,便有往这边走的意思,严陶陶急忙躲在后面喊:“公子先坐一会儿!我……我一会儿就出去!”
外面的人影闻声顿住,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退回到桌前坐下。
隔着屏风,看着那男人喝茶的侧身,严陶陶快速穿好了衣裳,在屏风后踌躇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走出来。
然而刚迈出来一步,看见外面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严陶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一个踉跄将身子缩回了屏风后面。
外面那男人,分明就是离开妄环冢、出远门办事的褚听风!
这一眼把严陶陶吓个半死,她靠在屏风后面按着怦怦乱跳的胸口。
暄娘的客人怎么会、怎能是褚听风?严陶陶心中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她心下想,无论褚听风为何出现在这里,她是趁他不在冢里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的,决不能被他发现。
踌躇之下,外面坐着的褚听风似乎有些不耐烦,放下茶杯看向这边,问了一句:“姑娘还不出来吗?你若不出来,我就还去找暄娘算了。”
“欸,别!”严陶陶一听他要走,一只手伸出屏风去拦着他,“我马上、马上出来陪公子!”
她不能让他走。她若让他走了去找暄娘,她与暄娘的约定便成不了了,她便不能去帝都。
如此想着,严陶陶突然灵光一闪,伸出去的那只手改用手心朝褚听风挥了挥,“公子将桌上的那个面纱递给我好吗?我……我想先与公子玩个游戏。”
褚听风闻言低声笑,笑声里似带着有趣和愉快,拿着那个面纱放到严陶陶的手心里,“看来姑娘是个会玩儿的人。”
他递东西还不够,还要在放下面纱后,用手指轻轻抚过严陶陶的手腕,让严陶陶半边身子一阵酥酥的。
把面纱拿到屏风后面戴好,严陶陶看着外面的褚听风的身影,翻了个白眼,顺便发出一个没声音的冷哼。
这褚听风和风月女子相处,倒是很熟练嘛……
“出来了。”严陶陶深吸一口气,端着手袅袅婷婷走出去,直接走到褚听风身边,俯身给他续上茶。
褚听风自她出来,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露出来的半张脸看。
被他盯得不自在,严陶陶想象着青楼女子该有的样子,甩着手腕撒娇似的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声音刻意放软,“公子怎么一直盯着我?”
褚听风摸了一下鼻子,一脸正经地回答她:“觉得你露着的这双眼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一听这话,一阵危机感袭来,严陶陶立马离他远了点儿坐下,把脸侧到一边去,“是吗……”
褚听风点点头,把她“柔柔弱弱”放在耳后矫揉造作的一只手拿过去,温柔地攥住,说道:“不过她比你可差多了。她没你温柔,天天就知道在厨房沾一身烟火气,常常蹭一脸锅底灰。”
“……还有这样的女人啊?”严陶陶的面纱下已经咬住了一口银牙,可还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附和着。
“有。”褚听风看了一眼窗外,眼底一深,颇有深意地看着严陶陶,“天色不早了,我来得本就晚,茶也喝了,天也聊了几句。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干点儿正事,别辜负了千金春宵?”
严陶陶浑身一紧,瞪着眼睛看他,“什么……什么正事?不是就喝茶聊天吗?”
“呵!”褚听风朗声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把把严陶陶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用双手死死压住,凑到她耳边吹热风。
“暄娘跟你说的只喝茶聊天吗?”他的鼻梁碰到她的耳垂,而他每一句话呼出的气息都打在严陶陶的脖子上,“那我给她那么多钱,让她帮我找个姑娘来,岂不亏了?”
严陶陶脑中“嗡”的一声,才明白暄娘将自己骗了。
而且严陶陶下意识地甚至还有点儿生褚听风的气。她一直以为就算他有时不正经,但也绝对是个不沾花惹草的半个君子,却不想他一离开妄环冢,在外竟是这样的随意不堪。
就在严陶陶愣神的工夫,她已经被褚听风打横抱起来,扔在了床上。
褚听风风轻云淡,脸上笑意亦正亦邪,“你说什么是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