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公主。”
门外的婢女脸色有些慌乱,皱着眉拦着杜云澜,“驸马爷,这么晚了,公主早已经休息了,您就不要打扰她了。”
“好大的胆子,我是驸马,是你们公主的丈夫,丈夫想要见妻子,天经地义的事情,还不给我滚开。”
杜云澜努力压抑着胸腔中的怒意,一门之隔,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杜云澜不知道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前来寻长乐到底正不正确。
以前他还未出事之前,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会有哪里惹长乐不满,因为他自己心里很清楚,长乐对他很是痴迷。
可是就因为那一次的事件,导致他被蛇咬伤,从此失去了男人的能力,也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了在长乐面前抬起头的勇气。
长乐的脾气不好,如果真的惹到了她,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长乐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为杜家香火留下的唯一一个希望,因此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谁呀?谁在外面,吵吵闹闹的,烦死了。”
一个低沉中带着甜腻的男音自门后响起。
婢女和杜云澜的脸色同时大变,杜云澜往前迈了一步,便想直接推门而入。
可是婢女却是死死地阻拦住他,压低了声音劝道:“驸马爷,您千万不要进去了,您应该清楚公主的脾气,如果真的惹到了她不满的话,咱们都不会有好结果的,就算我求求您了。”
杜云澜推人的手顿住,心里的无奈怨恨将怒气挤走。
是啊,婢女说的很对啊,就算是他知道了长乐背着她还有别的男人,就算是他知道了长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婢女见杜云澜不动了,以为他是怕了,便从心里瞧不起这个男人,觉得自己是驸马就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不成,在这个公主府里,最后有话语权的人,还不是只有公主一人。
婢女冷眼看了杜云澜一眼,便又站到了原来的位置。
“呵呵……哈哈……”
屋里传来长乐银铃般的笑声以及男子若有似无的调笑声。
杜云澜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他怒气直冲脑门,婢女一时疏忽没有阻拦住他,被他推开了门。
门里面,长乐衣衫半解地被一个长相端正,五官硬朗的男人搂在怀里。
杜云澜进去的时候,长乐口中刚被喂进了一块水果。
看到杜云澜,两人都没有任何的惊慌之色。
长乐看到杜云澜惊讶中带着绝望的神态,反而很是淡然。
“你你你……”
**二字就在嘴边,他却始终保存着心里的那一分清明,没有说出口来。
杜云澜指着长乐的手指发抖,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长乐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心里暗自祈祷。
长乐妩媚的眉眼带着云雨之后的风情,她斜斜地看了一眼杜云澜,语气淡淡地道:“你来了啊。”
杜云澜心里恨得要死,长乐对他从未这般冷淡过,从他们第一次相见开始,长乐对他便一直都是关怀备至。
当初也是因为长乐对他的强烈的占有欲,所以才弄走了他的原配妻子沐吟霜。
他的身边,也不允许留任何有姿色的婢女,但凡有哪个婢女流露出一丝勾引他的意思,只要被长乐知道,那婢女便很难得善终。
曾经,杜云澜以为,长乐对他会一直这般好,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他被蛇给咬了下体,从此不能人道。
“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云澜的脸色铁青,他纵然不喜欢长乐公主,可她毕竟是他杜云澜的妻子,可如今就算是瞎子都能够看的出来,长乐公主早就给他带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普通的男人尚且不能够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更别提杜云澜这样爱惜自己名声的男人了。
“驸马,你要知道,我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我也是有我的需求的好不好。”
长乐看着杜云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杜云澜的外貌真的是无可挑剔,只不过,光看不能用也着实是让人郁闷的一件事。
她原本是想好生地养着杜云澜,这样一个外貌身形都让她喜欢的男人并不好找。
以往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是能够看看杜云澜的脸,她就会开心许多,可是一天两天三天的过去,杜云澜变得越来越沉默,长乐也没有了看他的心。
杜云澜闭上眼睛,脸上暗淡无光。
片刻后,他才睁开眼睛,神色纠结而复杂地说道:“可你肚子里毕竟还有孩子,凡事……凡事都要考虑一二,毕竟那也是我的孩子……”
杜云澜觉得自己很是可悲,他身为驸马,却无法管住身为妻子的长乐公主,外男在此,他却只能表现的如此卑微……
“你的孩子?”
长乐身边的男人一愣,长乐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男人便皱着眉对着长乐公主道:“他现在还认为孩子是他的?公主,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孩子出生,必会让他知道,我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好了,你给我闭嘴吧。”
长乐公主看了一眼杜云澜,转过头看向身边男人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和杜云澜在一起了挺长时间,自然知晓他身体上面的问题。
当初她为了能够让杜云澜将心都放在她自己的身上,所以便偷偷地背着杜云澜,和侍卫有了首尾,顺利地怀上身孕。
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生下孩子皆大欢喜,可哪里想到,杜云澜居然会成了如今这样,至于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原本不过就是一个公主府的侍卫,可是长相不错,伺候人的功力又是一流,慢慢的,她的心越来越靠向了这个男人。
杜云澜看着长乐,长乐始终没有看向他。
杜云澜脚步虚弱,脑里像是有什么要炸开一样,完了,全完了,他们杜家绝后了……
“慕容涵,你这个**,你不知廉耻……”
“闭嘴,杜云澜,你居然敢骂本宫,你算是一个什么东西,本宫千金之躯,下嫁给你,那是你还有你身边人的福气。你自己不争气,不能让我的肚子大起来……”
“哎呀,公主,你和他这样一个废人说那么多干嘛呀……”
男人将长乐搂在怀中,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之意。
“你……你……你们……”
杜云澜彻底被激怒,他“噌”地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直直地朝着长乐捅了过去。
这一晚在长乐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说得出来。
公主府内下人,尽皆被秘密处死。
只是有流言传出,长乐公主私会外男,被驸马杜云澜当场抓获。
三人争执中,杜云澜错手将长乐公主杀死,自己也自刎而死了。
至于那个长乐公主私会的外男,也失去了所有的消息。
一个与公主传出淫乱消息的侍卫,就算是没有消息,皇室也绝对不会再让他苟活于人间了。
等许不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为祁言蹊研墨,左景风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房间,然后面色激动地看了看四周,说出了长乐公主和驸马杜云澜同时死亡一事。
许不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房间的,在她得知杜云澜和长乐公主都死了的时候,心里的大石啪地一下落下,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她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只觉得内心无尽的可悲。既替自己觉得可悲,又替长乐公主与杜云澜觉得可悲,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的,有些人能够控制的住自己的欲望,而有些人放任自己的欲望。显然杜云澜和长乐公主就是第二种人,他们为了自己,不惜去伤害别人。
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许不语突然蹲在地上,抱头无声地哭了起来,曾经她想了太多要报复他们的方法,最后却一个都没有实行的时候,他们居然先自相残杀了起来。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人生无常,事事轮回,许不语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天空,心里竟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或许她应该看开一些,斯人已逝,她又何必为了他们而扰乱自己的生活呢……
*
春闱过去两日,祁言蹊和左景风一直在考场内四处巡视,连吃饭都是匆匆而过。
太子慕容云自然也不会轻松度日,他向来是温和脾气,所以时不时会亲自前来巡场,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盯的太紧,过去的两日时间里,一切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问题的发生。
“大哥,这都第三天了,今天一过,第一场考试就完了,如今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咱们是不是可以放轻松了。”
左景风揉了揉自己又酸又涨的脚,可怜巴巴地对着祁言蹊恳求道,大哥支使他的时候,向来都没有什么怜惜。
这两天的功夫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要被鞭策着不停地巡场,左景风刚开始还能够理解自家大哥的苦心,可连续两日他被没日没夜地驱使,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能有所放松,他实在是有些疲惫了。
“这一场考试没有完,就不能够放松,再者说,春闱一共三场考试,每次考试都有三天,过了这三天,还有好几天,还有,你以为我们就负责他们考试时候的安全吗,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害他们这群考生,他们考完回客栈的时候,一样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祁言蹊的神色丝毫没有因为左景风所说的话有任何放松的意思,他的目光盯着前方的一处小隔间,那个隔间的背后,便是一个正在努力的考生。
不知道为什么,祁言蹊始终无法放下心来,今日是第一场考试的最后一日,前两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景风和太子殿下都觉得十分的开心,可只有他,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在平静无奇的表象下,往往最容易隐藏着令人防不胜防的东西。
“吃饭了。”
柔美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左景风率先跑了过去,疑惑地看着拿饭的女子问道:“宛儿,今天不语没有来吗?”
前两日他和大哥的饭菜,都是由不语拿来的,左景风很清楚自家大哥和不语之间那种模糊不清的关系,这两人分明对彼此都有心意,可是却都没有说过,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祁言蹊此刻也走了过来,虽然没有多要,可是眼神还是无意地四下查看了一番,果然没有看到那个想见的身影。
“不语没有来这里吗?我今晨就没有看到她,本来想让她送饭的,见一直没有等到她,所以我便自己来了,我还以为她没有拿饭,先来了这里呢。”
谢宛儿的语气也带着疑惑,不语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她负责给左景风和祁言蹊送饭,便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
“她没有来这里啊,这包子不错,大葱肉的,我最爱吃了,不语都那么大了,说不定去哪里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给,大哥,吃个包子,你不知道,我这一晚没有吃东西,肚子简直都要饿扁了……”
祁言蹊没有接左景风递过去的包子,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如今正是春闱第三天,偏偏许不语消失不见了,这样的巧合,让祁言蹊向来敏感的心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啊……啊啊啊……”
“蛇,好多蛇……”
“死人啦……死人啦……”
尖叫声,拍门声,吵闹声,就像是为了验证祁言蹊不好的预感一样,彻底地爆发在整个春闱考场。
考场是由一个个单独的小屋组成,每个屋子里面都有一个考生,外面上了锁,考生一旦进去,便一待就是三天三夜,因此纵然考场里尖叫声不停,也没有几个人真正地从屋子里跑出来。
祁言蹊跑的很快,一脚踹开最近的屋门,随后他看见了另他震惊到头皮发麻的一幕,里面的考生身体之上,浑身盘满了蠕动着的小蛇,那些小蛇拼命地往人身体五窍中钻,不用看也能够知道,那人早就没有了要救的必要。
纵然无比震惊,可祁言蹊仍是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对着身旁怔楞在原地的左景风和其他的监考官员怒吼道:“还不赶紧拿钥匙开门救人,在这里发呆有什么用。”
除了左景风听完话迅速地跑去救人,其余的官员皆是脸色青白,留在原地不肯动作。
“噌……”
刀光一闪,祁言蹊已经拔刀而出,指着几人怒骂道:“你们现在贪生怕死互相推诿,一群蠢货,这些考生如果出了差池,你们一样谁都跑不了。”
众人这才都动了起来,等到太子慕容云听到消息带人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在祁言蹊的控制之下。
因为发现处理的及时,除了三个考生彻底被蛇咬死之外,其余人或多或少都被蛇所伤,不过索性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考场中,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蛇呢?”
慕容云看着地上被砍死之后堆积成的“蛇山”,不光头皮发麻,连呼吸甚至都困难了起来。
“大哥,大哥你快过来看……”
左景风在其中一个考生的房间里惊喊,祁言蹊闻言慌忙跑了过去,慕容云迟疑了一瞬,也跟着跑了过去。
左景风小心翼翼地用棍子拨开考生身下的凳子,只见凳子下面,原本光滑的地面,此刻居然全是孔洞,那些缠绕在人身上的蛇,便是从这些孔洞中爬出来的。
吸着鼻子,因为天生的嗅觉灵敏,所以左景风对于外界空气中的异味很是敏感,空气中属于蛇身上特有的腥气让他想要呕吐,可更多的,却是从心底的震惊。
这么多蛇,这么浓的腥气,恐怕地底下,还会有数不清的蛇,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此刻的身下,早就是一个巨大的蛇窝。
左景风突然打了一个冷颤,那么多的蛇突然出现在京城之中,莫不是和那传说中的外域有关。
如果京城中真的有外域的人,他们既然能够控制如此数量的蛇,那是不是也同样能够控制其他的毒物。
左景风压根不敢去想,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们是有很多的人护卫着京城,可人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倘若与这些毒蛇毒物缠斗,只怕是很难占到上风。
祁言蹊的脸色是同样的难看,左景风能够想得到的东西,他同样能够想到,可如今他的心里,却只惦记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许不语的安危。
虽然他对外域并不熟悉,可也大体了解过那里,外域住着的人,皆为摩陀教人,他们生来便住在外域,不允许与外界人士有所交流沟通,更不能与外界人士通婚。他们精通控制蛊虫,动物,能够杀人于无形之中,中原人士听到外域两字便会惊慌失措,可真正的外域人,其实控制蛊虫和动物的能力是有限的。
而摩陀教的圣物血琉璃,能够控制天下动物,所以今天这种大规模的蛇出没,只有一个可能,许不语出事了。
*
血红的眼睛,妖媚的容颜,如雪的肌肤,如墨的长发随风舞动着,许不语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对面的人,神色里没有了愤怒,只留下万物放空的失望与无奈。
她的右手手腕上,鲜红的血琉璃浮动出来,仿佛能够感知到主人生命的流失,连它也变得黯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