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看他似乎昏迷的时候,孟子的潜意识其实一直都在活跃的活动着,就像一个小剧场放映着许多的电影。一开始,他心里总有个声音不停的问“三个月是什么意思”,问着问着别的画面就出现了。零零散散的,有海滩,有山川,反正都是地球上非常美丽的地方,而且风和日丽。
那些地方他或许都到过,而且不是一个人去的,身边有人。他同他们聊天,但是聊的内容听不清楚,别人的样子也特别模糊,模糊到基本就是一团乱糟糟的颜色。只有一个场景里的人物看起来比较真实,那是一个海滩,一个大概三岁大的小孩穿着红色的T恤坐在沙滩边上玩沙子。他在一旁陪着他玩,嘴里同样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是在教他堆沙子的方法?
孟子又接着在脑内放映出了许多的场景,有时候脑子就像抽风一样,放出来的画面不仅一闪而过,还有像水波纹一样的画面。也不知道放映了多久,他终于从各种混乱的梦境里挣脱出来了。他感觉很累,所以并没有着急睁开眼睛,他听见他周围有人在谈话,声音就钻进了他耳朵里。
有个女人问:“他这种状态多久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回答:“昏迷快一天一夜了。”
“呼……难怪神使找不到他,去他店里面请人,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如果不是医院报告说意外捉到了地球菌,我还不知道他被人打成这样呢。”
这女人的声音和口气,孟子觉得有些熟悉。是谁呢……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和这个女人对话的男人的声音就比较陌生了,应该是不认识的人,但能听出这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年纪恐怕有些大。
“你确定是人打的吗。”男人问。
女人没有回答,或者用身体动作来回答了,但孟子看不见。
女人轻轻动了下孟子的被子,充满了好奇一般想掀开,道:“我想看一下。”
男人忽然很轻浮的笑了一下,说:“裸的,还插着尿管,不过身材还是很健美的。”
女人猛地把被子的一角折进孟子左肩下方,恨不得孟子被裹成个粽子,解释道:“我是要看他伤成什么样子能昏迷一天一夜!”
“哦,你说清楚嘛。”男人假装恍然大悟道,其实他明白女人的意思,就是故意调侃人:“看不出来的,都是内伤。”
孟子听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就像任人摆布的玩偶一样,而且不能忍受自己竟然插着尿管。不过好在他还活着,其实他也不知道活着是好还是不好,活在这陌生奇怪的世界,不仅孤独,还很无奈。他试图睁开眼睛,但一时间还做不到,就让眼皮颤了几下。声音深沉的男人此刻忽然发出一个疑问:
“嗯?这是什么。”
女人道:“他的工作服。”
“不,我是说衣服旁边的那坨纸。”
男人说完好像把纸拿了起来,放在手里检查了一番。
“有血迹?”
女人有几秒钟没有发声,然后嫌弃的说:“这好像是昨天他在我办公室擦手指用的纸嘛。”
“擦手指?为什么?”男人语气挺谨慎的问。女人道:“昨天不小心弄了一些……那个东西的碎屑留在桌子上,被他摸到了,刺破了他的手指。没想到他居然还把纸留着,够恶心的,血迹都变颜色了。”
“不,他是故意留着的。”男人道。
“故意?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你看,纸里面包着碎屑。”
“哦,他昨天刺破手指以后,顺手就用纸帮我把桌面清洁了,碎屑当然是包在纸里的呀。”
“不,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我的存在。”
女人又是一段时间的停顿,没有发声,而后道:“不会吧,就凭这些碎屑?或许他就是因为邋遢忘了扔纸。”
男人哼了一声道:“他聪明着呢,别小瞧他,而且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偷听呢。”
孟子心想老子不是在偷听,而是光明正大的听,要不是因为太虚弱了睁不开眼睛,老子一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你们俩,看看你们是谁。不过孟子佩服语气深沉的这个男人的细腻程度,看样子是个聪明的,不是省油的灯。
孟子不打算装睡,偷听,很努力的在睁眼睛,可惜还是睁不开。他的眼皮一直打颤,让男人看见了,男人道:
“看吧醒了。我走了。”
“嗯。”女人答应。
男人快步离开,女人便坐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孟子苏醒。
孟子就像鬼压身了一样,意识明明是清醒的,可眼睛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难过的挣扎了好一会才终于战胜“鬼”,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淡蓝色的天花板,奶黄色的灯,心情顿时很平静,特别佛系的就劝起了自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熬着吧。他把头转向女人在的方向,然后被女人跳大神似的脸给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坐在他旁边,没想到是戴着面具的最高指挥官。怪不得他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只怪身体太虚没想起来。
“醒了啊。”指挥官正襟危坐显得很高冷。
孟子想了一想,好像应该有重要的事要问。对了,他想起来了,便虚弱问:“和我一起送进医院来的那两个年轻人呢。”
“孟不凡伤得并不重,没必要住医院,已经强行让他回家了。伊藤的话,在你隔壁的房间。”指挥官冷冷的说。
“隔壁,隔壁不会是停尸房吧。”孟子半认真的开了个玩笑。最高指挥官并不懂幽默,和黑色幽默,毫不风趣答:
“不是,是重危病房。”
“哦……”孟子松口了口气。
他想坐起来,可稍微一使劲浑身就像碎了一般巨疼。
“嘶……哇,嘿,能搭把手扶我起来吗指挥官女士。”
指挥官交叉手抱胸:“我可是最高指挥官。”
孟子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耸耸一侧肩头说:“好吧尊敬的长官,高攀了,我想我们应该结束伙伴关系。”
他继续尝试坐起来,甚少生病和住院的他可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竟连起不来的地步,五脏六腑都在疼。指挥官嘴上硬邦邦的说不会帮忙,可还是过来帮忙扶了他。他终于坐直了,上半身的被子垮了下去。
指挥官连忙放开他,有意识的把头避转过去。孟子见她反应大,确认这姑娘比较清纯,他不过是露个上半身而已就让她急着回避了。
她更是转过身去,此时听见孟子呼啦一声将被子全部掀开了,还听见孟子惨叫一小声:
“哇呀,疼!”
“你要干嘛?”指挥官问。
孟子道:“上卫生间啊。”
“你不是插着尿管吗!”
“谁插尿管了,没有,不信你看。”
孟子睁不开眼睛的时候还真担心自己被插了尿管,起身后发现没有,而且根本没裸,穿着裤子呢。
孟子懒得过多解释尿管的问题,像个残疾病人一样慢慢挪下床,然后发现这虽然是个独立的小单间,可并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很少有能让他叹气的事,此刻他却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他一跛一跛的走向门,行动轨迹让指挥官起疑,指挥官便问:
“你……干嘛去啊。”
孟子很无语:“说了去厕所啊。”
指挥官偷偷看了一眼他,确认他穿着裤子,没插尿管。她又前去搭了把手,把他扶送到门口,松手道:
“只能扶你到这了,不能让别人看见最高指挥官搀扶一个曾经的通缉犯。”
孟子点点头,客气的说了声谢谢。他出门了以后,指挥官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亢奋,心扑通扑通直跳。越是回味扶孟子的感觉心跳就越快,还忍不住就是要回味那感觉。
孟子出房门后第一时间去找了卫生间,排空了之后随便在走廊窜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声音低沉的那个男人。但是医院里除了病患和正常陪同的家属外并没有可疑的人,就算有,故意伪装的话他也看不出来。
然后他去了伊藤的病房,正要走进去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哭声,稍微把头往里探一探,他看见伊藤戴着呼吸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伊藤的父母正在一旁照顾,他觉得此时不便打扰,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指挥官同样一身冷酷劲的抱手坐在凳子上,孟子大方的看看她,然后一瘸一拐的回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