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山贼流寇。”陆景珩想起今日救人时,原本他们在数百米外扎营,休息进食,却听到呼救声和哭喊声,有男有女,乱作一团。
陆海身手敏捷,穿过竹林远远瞧见了打斗场面,便向陆景珩回禀了那边的情形。
待到陆景珩带人过去帮忙时,送亲的仆从们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这还是在他们忠心护主的情形之下,而黑衣人还余了约十人。好在陆景珩的人手够多,多年习武训练有素,以多压少,很快处置干净。
“少主说的是,那些人的武功像是专门训练的杀手。”陆海道。
“谁要置她于死地?”陆景珩问道,“总不会是那荒唐的武安侯世子。”
武安侯世子哪怕再荒唐,也不至于故意找人劫了自己的亲事。如今消息传去京城,皇帝必定要怪罪下来,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武安侯父子。
陆沧忙道:“属下瞧着倒不像是要取郡主性命,国公府的仆从虽忠心护主,但属下当时瞧着,当时黑衣刺客是有许多机会对马车里的人下手,可他们都有意避开了,只杀仆从。”
那便不是要刺杀,而是要劫人。
陆景珩也有些累了,按了按有些发疼的眉心:“让彭文禄派人去查清楚吧。”
“是。”陆海也看出来陆景珩一脸的疲倦,“少主早些休息,有事随时吩咐属下。”
陆景珩点头,“你和陆沧也去休息吧,今日不必守夜了。”
小厮很快送了热水到小满房间,她原以为是送点水让她洗脸洗手,没想到两个小厮一桶接一桶的提上来,最后灌了大半个浴桶。而客栈老板还贴心的给她安排了丫鬟,伺候她沐浴。
小满在大学里都是独立卫浴,从未进过澡堂,哪怕是同性看着自己洗澡,也确实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情。但是衣服她又不太会脱和穿,再者身上没什么力气,只好忍着羞耻让那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帮了忙。
待沐浴更衣完毕,换上里衣,小满来到铜镜前,借着烛光,第一次看到这副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有五六分像她,却又比她漂亮可爱很多,看起来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所以,是灵魂穿越么。那现代的自己,是拥有了这副身体主人的灵魂,还是说像植物人一样沉睡着……
小满还没来得及想太多,方才带她洗澡的姑娘出去了一趟又回来,说陆少爷请她去外面说话。陆少爷,林小满这才知道了那个好看男人的姓氏。
夜色已经深了,客栈的长廊上挂着不少灯笼,风一吹,灯影摇曳着,昏黄的光撒在年轻男子的衣上,恍若星子,与月华交相辉映。陆景珩站在光影里,听到她出来了才转身。
小满身上依旧披着陆景珩的披风,雪白的裘衣,摸起来就像狐狸毛,很舒服。刚刚沐浴完毕,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些湿着,散落在身后,将那雪白的披风衬得更白。
小满仔仔细细将这个男人打量了一番,兴许是夜色温柔如水,她才斗胆问了问,“陆少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吗?”
她方才洗澡的时候思索了许久,觉得他之前说要将她卖掉肯定是骗人的话,不然也不需要给她这么好的待遇。最合理的原因应该是这位身娇体弱的原主人遭遇了什么不测,随从们是为了保护主人而死,陆姓少爷则是碰巧来英雄救美的。
为什么?电视剧都是这么写的。
陆景珩轻笑一声,“是,陆某斗胆当了一回郡主的恩人。”
“郡主?”小满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话说的正是自己。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身份竟然是郡主,无论放哪个朝代,都是千金小姐吧……那为什么会在出嫁的时候遇到这么多坏人?小满脑海里飘过许多古言桥段,联姻,行刺,追杀。想必皇亲国戚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陆景珩:“难道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
小满讷讷的点点头,“可能我被什么撞到脑袋了吧……”并且为自己努力寻找合理的借口。
陆景珩也心生疑惑,但看着眼前小姑娘的一脸天真,也难以揣测她有没有说谎,“那我派人将你送回国公府。”
郡主失踪的消息,最晚明日就会全京城皆知,国公府的人说不定已经在四处寻找。只是若送她回去,想必满城风雨也会毁了她的名声。出嫁路上遭遇不测,还失踪一夜,那些贵妇小姐,从此就有了茶余饭后的新鲜谈资。
“不不不,我不回去。”小满有些急了,她有个高中同学是汉服爱好者,耳濡目染之下小满对古代服饰也略有了解。自己刚换上的这身衣服便是宋朝时的类似样式。她不由得想起了程颐老头子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宋朝是封建礼法森严的时代,说不准回家了就是三尺白绫让她自行了断,以保全家族名声。
陆景珩盯着她,“不回去?”
小满点头,又壮了壮胆,问道:“我能跟着你吗?”
“跟着我,为何?”陆景珩也未料到她会是如此反应。一位金贵的千金小姐,遇刺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哭着要回家找父母,反而说要跟着一个不明身份的陌生男人。
这,于情于理都不合。
“你长得好看,而且你救了我的命,你是好人。”小满不傻,这个时候,彩虹屁要放肆吹。各种线索都暗示着眼前的大佬是一位高富帅,况且见义勇为的举动证明人还不坏。只要大腿抱得紧,总能有口饭吃,总比那不知深浅、勾心斗角的深宅大院要好,更何况她无法确定自己回去后还有命活着。
陆景珩听得仔细,很想问问她是否弄错了主次缘由。
根据陆沧的情报,她确实是国公府的小郡主,并不存在刻意接近他、有所图谋的可能性。
那么,难道是国公府待她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好,让她急于逃脱?
陆景珩看着面前的少女,灯笼昏黄的光线映照着她期待的神色。她说,你是好人。
不知怎么的,陆景珩想起了许久之前,他最珍视的那个人嫁给了别人,在信中也说,“大少爷是极好的人,是我配不上大少爷。”
小满见他态度不明,怕他真的拒绝,连忙拿出仿佛是在面试应聘的态度和决心:“我会做饭,会洗衣,我给你当丫鬟都可以。”
富家少爷的丫鬟,只要不做错事,至少性命是安全的吧。穿越至此,保命要紧。
陆景珩觉得好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满下意识回答,“我叫小满。”
她也不知道那位郡主小姐到底姓甚名甚啊,只是对于询问名字,她的条件反射就是如实作答。
“这倒像是小名,”陆景珩思忖片刻,“那你以后便姓陆了。”
小满愣了愣,这是同意她做丫鬟跟着他了?
陆景珩又道:“你以后就叫……”
林小满:“陆小满?”听起来谐音倒像是陆小曼。
“不,你叫陆琳琅。”
小满使劲点头答应,之前听他喊自己的侍卫叫“陆沧”,那么或许陆家的下人也都是姓陆的吧。
“那你叫什么呀?”小满今天听别人喊大佬“少主”,还有喊“陆少爷”的,但还是好奇他的名字。
“陆景珩。”
“珩?是带玉的那个字吗?”
陆景珩点点头:“是。”
珩,形似磬,玉饰品,因较稀少而珍贵。
“陆少爷,你的名字真好听。”少女明眸皓齿,眼睛笑成月牙儿。
少女的笑容有些晃了陆景珩的眼。与记忆中已经模糊的面孔,明明并不相似,却还是不可避免的重叠在一起。
陆景珩走近了两步,他比面前的小姑娘高出许多,微微沉下身子低头与她平视,“对了,你方才说你不记得事了,为何还记得名字?”
小满连忙捂住嘴,仿佛这样就能把说出口的话给收回。
陆景珩却无意再追问,他想知道的事,过几日自然会有人帮他查探清楚。
“回去休息吧,明日清早我们就走。”陆景珩算是将收留郡主这事,彻底拍案决定下来。
许久之后,陆景珩回想起那个夜晚,做出那个荒谬的决定,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何。
或许三年来的经商磨练和运筹帷幄,让陆景珩骨子里变得任性妄为了。如此,便大胆的任性了一回。
林小满作为一个现代人,显然很难有做丫鬟的自觉性。于是也忘了自己方才献殷勤的承诺,回到房间又喝了碗客栈丫鬟端来的药,不一会儿就躺在舒适的床上睡了过去。
次日大清早,小满被喊起来继续赶路,在马车里还是昏昏欲睡,这次赶车的换做陆沧,陆景珩改为骑马。
午时暂歇于一家茶棚,陆景珩喊小满吃饭的时候,见她侧卧在车厢里侧,怀里把貂皮毛毯抱成一团,睡得正香甜。
陆景珩心里有了盘算,叫来陆悬,“她为何如此嗜睡?”
陆悬有些心虚:“这,这兴许是因为这位姑娘太过疲乏……”陆悬本来想接着编,但是看到陆景珩扫过来的眼神,还是老老实实托盘相告,“属下自作主张,在这位姑娘的汤药里加了安神药,请少主责罚。”
陆景珩也明白陆悬是好心,他是担心这么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会对自己不利,绝无害人之心。
“罢了,我清楚你绝无二心,只是这种事情不要再有。”陆景珩道。
“少主是要把这位姑娘带回府?”陆悬脱口而出后,又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陆景珩回头看了一眼睡得酣甜的女孩,“以后她,便是陆家三小姐。”
这个决定,几乎也是在昨夜就定下的。陆景珩失眠了半宿,蔷薇的脸在脑海里忽隐忽现,他胸口闷得厉害。仿佛是出于报复性的,他想要将所有的亏欠,都补偿回来。
以前他无法做主,无法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如今他已经是临岳山庄独当一面的主人,偌大的陆家上上下下都要依仗着他。
陆景珩如今可以掌控一切,但这种掌控感,在祖母面前无处可施。
这次他要带回一个来历不清的姑娘,还要让她做陆家的三小姐。不知道他那位不怒自威的祖母见到了,又会是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