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是林小满的十九岁生日。她出生在小满节气这天,在那个初夏带着全家人的爱与期望,由爷爷定下她的名字。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爷爷语重心长,“不求这丫头将来能有多大的作为,小满就好,小满就好啊。”
后来小满上了中学,在语文读物上见到了曾国藩的名句,“最好人生是小满,花未全开月未圆。”而她也正如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所期待的,平安长大,成绩中上,顺遂地考上了隔壁市的大学,离家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
两个室友去和男朋友约会,另一个则去参加社团派对了。小满的生日被遗忘并非偶然,只是这个日子已然成为了相当一部分人的节日,她也不想过分打扰到别人,于是也不会主动去提。室友们的关系不咸不淡,属于平时会帮点小忙,但也没到会互相准备生日礼物、一起聚餐的程度。
几天前妈妈就打过电话让小满回家过生日,只是明天还有八点的课,小满体恤父亲工作辛苦,不忍心让他起早送她回学校。
小满一个人去影院看了新上映的电影,比较冷门的悬疑片,观影人数和隔壁影厅座无虚席的爱情片比起来可以用惨淡来形容。直到电影放完小满还没吃完怀里的大桶爆米花,起身丢到门口的大垃圾桶里。打开静音的手机,有爷爷打来的未接电话。
出了电影院,初夏的晚风很凉爽,小满一边给爷爷回电话,一边往学校走。
“满满啊,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呀?”
爷爷年逾古稀,声音听起来依然沉稳。但小满心底清楚,奶奶的去世对他打击有多大。小满边回爷爷的话,边掰着指头算,再过几天,奶奶就离开百天了。
周末回去,去墓园看看奶奶。小满心想着,就没怎么注意看路,差点撞上路边的小姑娘。确切来说,是站在路边卖花的小姑娘。
学校附近人流量大,在520这种特殊日子里,卖花的商机十足。小姑娘笑得甜美可爱,“姐姐,给自己买两朵花吧。”
小满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呀。”
跟爷爷结束通话是八点半,小满恰好走到了学校的清心池边。说是清心池,其实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湖泊,周围设置了一些长椅,空气清新,适合修养身心。
夜色中也看不清人,但小满知道附近坐了不少情侣。她安安静静的找了一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手里百无聊赖地转动着,刚从小姑娘手里花二十块钱买的两朵玫瑰。
没有蛋糕,也没有蜡烛,小满就对着手中有些打蔫的花,许下了今年的生日愿望。
“神明啊,如果你能听到的话,能不能让我的生活,再有趣那么一点,一点就好。”
是的,成年之后的林小满逐渐意识到,自己平安顺遂的生活,从另一面来讲,也意味着枯燥乏味、一成不变。
并非求灾难求祸患,小满想要的,不过是那么一丁点变数罢了。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昏暗灯光映照着的两朵花,红得并不鲜艳。小满才不会觉得失望,本来许愿也只是她无聊之余的仪式感而已。
回到宿舍,室友都还没回来,小满洗了个热水澡,换好睡衣钻进被窝,是妈妈亲自挑选的薄被,正适合这个时节盖。
十九岁的林小满,你好呀。小满在朋友圈写道。等回完一圈消息和评论,小满困倦得不行了,才十点不到,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小满努力确认完次日清晨的闹钟,扔下手机换了个躺姿,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吵醒小满的不是室友回宿舍的说笑声,也不是她定的七点闹铃,而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呼唤:“姑娘,姑娘——”
小满艰难的睁开眼时,触觉先行一步,已然发现不对劲了,身下并非绵软的床榻,而是坑坑洼洼硌人的石沙。
躺在地上,不在宿舍的床上。
穿着没见过的红色衣服,而不是自己可爱的小熊睡衣。
除了蹲在自己身旁,应该是那位喊醒自己的人,其余四周还围了密密麻麻二三十人。
他们的共同特征是,非现代的着装。
小满艰难地支起身子坐起来,正要开口说话,脑袋突然狠狠的抽痛,紧接着她迟钝的嗅觉这个时候开启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浓厚的难闻味道。
“什,什么味道……”小满声音沙哑,有气无力的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身边的男子站起身,往旁边挪开两步,他身后的人也自动向两边移开,留出一个缺口。小满努力睁大眼睛,透过缺口望见了,她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画面。
尸体,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就在离她十米开外的地方。用血流成河来形容毫不为过。小满原本觉得,看了那么多影视剧,心理承受能力的阈值已经大大提高了,可是当身临其境,身处于这厚重的血腥味里,她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你们在演……演戏吗……”
当超出认知范围的事情突然发生时,人们总是会倾向于寻求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演戏?”一声轻笑突然传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从林小满身侧不远处的马车后方走出来。阳光有些刺眼,他的脸逆着光,小满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他玄色的衣服。
“我竟不知,世上还有人用这等奇怪的说辞来装傻充愣。”男子又道,走近几步,“接下来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小满:“……”你这让我怎么回!
小满用衣袖捂住口鼻,努力遮盖这刺鼻的味道,然后弱弱地开了口:“我只问一句,你们这不是……社会主义社会吧……”
陆景珩:“……”
这时最开始喊醒小满的男子开了口:“姑娘你方才遇险,是我们少主让我们出手相救的,只可惜你的这些仆从全都丧命了。”
遇险?相救?仆从?丧命?
小满扣住关键字眼,又瞧了瞧身上的衣服,果然看起来像是嫁衣。原来这是支送亲的队伍,中间恐怕是遭遇了什么变故,仆从全部丧命,只有这待嫁的主人侥幸活了下来。
见她依然不开口,那男子又接着说了:“姑娘,我家少主仁慈,但你总要开口告知家在何处,我们才好送你回去。”
小满从地上起身,感觉身子还是有点沉重,随意将手上的灰在身上拍了拍,然后看向之前的玄衣男子。不知为什么,小满能明显感受到,他就是这群人的领导。
“那个,这位大哥,我如果说,我真的啥也不记得了,你还信吗?”小满将诚恳的眼神对了上去,这一对,便看到了方才坐在地上看不到的,玄衣男子的正脸。
原来真的有,比电视明星还好看的脸阿。小满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眼花。
陆景珩:“我看起来很好骗是吗?”
小满赶紧摇摇头:“当然不是,你长这样只有出去骗别人的份儿,怎么能让人骗呢。”
陆景珩:“……”
周围所有人:“……”
“去喊陆悬来看看,这位姑娘是不是头脑撞坏了。”陆景珩不再看林小满,而是向侍从发了命令。
小满委委屈屈的,身子本就沉重得不行,头上还压着重重的头饰,一呼吸闻到的都是血腥,就这样还要被说脑子坏掉了……
她太难了。
或许小满也是高估了现在身体的健康程度,她正准备再做几句苍白无力的解释,一阵眩晕袭来,她再度失去意识。
而距离她最近的陆景珩,足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简单探了探鼻息,学过医理的陆景珩当下判别出来,这是真昏厥而非假装。
“少……”一旁的侍从陆沧正要开口,就眼睁睁望着自家少主,将这位又昏迷过去的姑娘横抱起来,向自家的商队方向走去。
其他人:“……”
陆沧清清嗓子:“都愣着做什么,先把这里收拾干净。”除了那些遇害的仆从,这里面还包含前来刺杀的十几个黑衣人,都是他们来救人的时候杀掉的。
到了商队扎营休憩的位置,陆悬看着少主抱着一个穿嫁衣的姑娘,也是一头雾水。待到进了马车,陆景珩将人放好,这才吩咐陆悬:“看看怎么回事。”
陆悬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夫,也是忠心耿耿的属下,对陆景珩自然是言听计从。
待简单的切脉完成后,陆悬也松了口气,“这位姑娘只是气虚体弱,怕是方才又受了惊吓,所以才昏厥过去,只需施针服药,并无大碍。”陆悬虽留在休憩处,但对少主救人的事情知晓了一些。
本着一切为少主好的原则,陆悬还是劝说道:“少主,这名女子身份不明,不宜久留啊。”
“我自然明白,只是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依你看要如何?”陆景珩反问陆悬。
陆悬一愣:“莫非是装疯卖傻?那此人定是居心叵测……少主要当心啊……”
陆景珩丝毫不怀疑,若非自己及时制止,依照陆悬的忠心程度,用毒立即毒死马车里那位姑娘,也不是没有可能。
昏迷的林小满还不知自己又躲过一劫,而陆沧已经指挥着众人处理好了地上的尸首。黑衣人分散着丢去附近的山林悬崖,仆从们则集中放置在西北去百来米的竹林里。
“少主,只是那十几口大箱子要如何处置?”陆沧问。他也能猜到,那里面应当是陪嫁的嫁妆,根据数量来看,定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陆景珩也没犹豫:“先放马车里面。”
自然指的是陆家商队的马车。
陆沧正准备去办,又被陆景珩喊住,“吩咐下去,一炷香后启程,再让陆海来见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