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找狗的故事添油加醋放进了“了难”战绩里,算上被狗吃掉的暑假作业,估计加统计,再四舍五入一番,总算是有些看上去不那么单薄的成绩了。蹲坐在椅子上,抵住身体的腿让整个人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底气,我盘算着这两笔差事的价值,试图在它们身上找到某种神秘主义的关联。
“看起来,都跟狗有关系。”
离我不到一米距离是元宝,她慵懒地趴在地板上,突然又直起身子,一溜烟蹦到我的眼前。她无辜地看着我,用身子在屏幕前的桌面上强行挤出一块空地,继续懒散地趴下。
“睡得好好的怎么又跑这来了?”
我挠了挠她的脑门,看着她悠哉地闭上眼睛,全然不顾被挤落到地的小物件。
“因为我突然觉得在这里躺着会更舒服。”
她的腿悬在空中,尾巴轻轻晃动。
“你怎么确定的?这儿会比那里更好。”
“因为我感觉到了。”
“那现在呢?真的有更好吗?这上头的空地甚至都不够让你躺开,连脚都是悬空的。要是在地上,想用什么姿势躺都可以。”
“我可没有想那么多,想多了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她眯着眼,主动把下巴抬了起来。
“其实都是差不多吧,下头和上头,反正都是躺着。可从躺着到站起来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就像我总是起不来床的。”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让你起来的理由,有了这个理由躺着比站着还要累,地上像是长了刺一样。”
“那会是什么呢?”
“那可得问你自己,人要找个理由还不简单。”
我的思维像是在旋转,被一个莫名的漩涡牵引着,向着中心未知的黑暗靠拢。元宝的话每个字我都认识,凑起来却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安,蛊术一般。
“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我家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槐树,还有一棵也是槐树。”她打了一个哈欠,“看,好像来生意了。”
图标在轻轻闪动,搔首弄姿地尽力吸引着我,想为我找一个迫不及待的理由。
“猜猜是什么吧?”
我把光标移了上去,像是大奖揭晓前刻意的停顿,没有点下去。
“依我看是八成是卖片的。”元宝悠闲地摇着尾巴,“现在大数据分析,有的放矢,都是根据你的浏览喜好和点击量刷的广告。”
“那我猜是六合彩赌博刷小广告的,澳门赌场,性感荷官。”我的手指在鼠标上轻轻转动,“买定离手,赌注是什么?”
“你的都是我的,你还有什么能输给我的。”她伸了一个懒腰,原地打滚站了起来,“再说,你是个穷鬼,我提的条件你又输不起。”
“虽然很打击人,但是你说的很有道理。希望这个消息跟狗没有关系,我好像跟狗有些犯冲。”
我捂脸笑了笑,随着鼠标点击答案揭晓。
“那是什么?”
元宝直起了身子。
“我们都猜错了,人家什么也不卖,真是一单上门的生意。”
“这次是有什么麻烦呢?”她跳到一旁的地板上开始舔毛,眼睛惬意地眯成一条缝,“该不是要我们去讨债吧?你这身板可吓不到那些人。”
“是找人的,找一个人。”
“这就有意思了,上一次是找狗,这一回是找人,下一次会是找什么呢?难道是让你抓一只鬼?”
“信息给的位置很清楚,C市W区X路1号L社区的第9栋/10栋。”我对照屏幕上的文字大声念着,“但目标条件给的很多,青年男性,20多岁,普通个子,中等身材,穿一件黑色T恤,喂了一只猫。”
“打算接吗?”
“那是当然,多不容易来一个顾客,再说人家找不到人,指不定多着急啊。”我回过头去,元宝还在悠哉地舔着毛,“X路1号L社区,听上去咋这么耳熟,我要搜索一下这个地址。”
“妈呀。”
元宝被我的叫唤吓到了,一转身缩进了旁边的纸盒里。接着,她又探出圆滚滚的小脑袋,两只耳朵高高竖起。
“干什么啊?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她缓步走了出来,再次趴下,“搞得我都不记得舔到哪里了,又得重新开始。”
“不是,这个地址,这个地址就是我们这儿啊,我们这栋楼就是9栋。”
“那不更好吗?不用走路,连坐车的钱都省了。”
“也是,想不到竟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元宝蹲坐了起来,细细打量着我。
“20多岁的青年男性,符合。”
“普通个子,中等身材。符合。”
“黑色T恤,这个你好像有很多件。”
“猫,我。”
“要我说,该不是来找你的吧?”
她一下蹦到桌子上,大睁着眼睛看着我。
“找我干嘛?我跟别人无冤无仇、无亲无故的,一个穷屌丝,财也没有,色也没有,怎么会有陌生人找我。再说这可有9号、10号两栋楼呢。”我摸了摸下巴,“不过你说的也对,还是确认一下好一点。”
“方便问一下你找这个人主要是什么事吗?违法犯罪的事我们不做。”
我敲下一行文字,摁下发送键。
屏幕上很快有了回应。
“他帮了我一个大忙,却没有留下名字,我想找到他,当面感谢。”
两栋上世纪的家属楼大概可以容纳80户人家,好在并没有真正住下多少人。老厂子倒闭了,曾经的家属区换上社区的牌子继续生活,只是忙碌而热闹的人群渐渐不见了,混得好的搬进了高档小区,另谋高就的不需要挨着熄火的烟囱,老弱病残集中地是对这里最好的总结。好在便宜的房租,又沾染了一点城市的气息,很多外来客都和我想的一样。
夜里,我趴在窗户上勾选亮灯的地图,搜索的范围缩小了。
元宝抽动着鼻子,为我进一步缩小了范围。
很快,更多的人被排除了嫌疑。
“你看,我说过了吧,就是找你的。”
元宝说着,我也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人是来找我的了。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是不是在外头欠了别人小姑娘感情债了,现在别人家来找麻烦了。”
“不存在,我的第一次,还在。”
“额……那就是欺负过的某个小学生,现在人家长大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我就是那个被欺负的小学生。”
“好吧,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就当我没有说过。”
“那人说我帮了他一个大忙,没有留下名字,想感谢我,可我好事做得很少。”
我的脑子里迅速闪出那个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自己,以至于毕业时辅导员都叫不出我的名字,更不用说其他同学了。我也曾觉得我是独一无二的,可是比我优秀的人太多了,独一无二的一块废物也只能是一块废物。我连做好都很难,更何况做好事了。
“哦,我知道了,一定就是上次那个女孩。”元宝轻轻摇了摇尾巴,一屁股坐在我的面前,“上次帮她找到狗,你不就是高风亮节,不要钱、不留名地走了么?”
“是的啊。”
“可她又怎么知道我这地方的呢?”
“所以别人才要找嘛,大概的方位。”
“这么说起来我还有点小紧张、小激动啊。”
我回想着那女孩的模样,一身翠绿色的长裙,笑容像夏日里的冰汽水一般。
“她会不会喜欢上我了?是我高贵的品质,得体的谈吐还是缜密的思维?应该不是我的模样吧?天知道我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早知道那天就要穿的帅气一点去,至少把胡子刮了,剪个时髦的头发。不过没关系,关键看气质,气质到位了,其他一切都是浮云。我走到镜子面前,前前后后打量着自己,里面那个人似乎真的变帅了一点。
“她该不会跟我表白吧?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我幻想着那动人的场景,羞红了脸的女孩,磕磕绊绊说不出口的话。我傻笑着,还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行不行,这么凌乱破烂的房间怎么能给她看呢!”
我突然从意淫中清醒,大声喊了出来。
“愚蠢的人类。”
元宝小声嘀咕着,懒洋洋地跳到床上,冷漠地看着屋子里的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