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儿今日的任务是阅览所有与当前案件相关的卷宗,厉氏兄弟这对天杀的土匪十余年来犯下无数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她看得眼将瞎、脑将残,一时难以理出头绪,双手撑着脑袋冥思苦想。
爹爹教过她,证据与线索如零散珍珠,需得由表及里、抽丝剥茧,深挖出案件背后那根串联一切的暗线,而寻找暗线的诀窍是变换思维角度,把自己当做罪犯,细细推演案情。
沐九儿闭上双目,静心凝神,与厉威渐渐融为一体,幼年痛失双亲,与弟弟厉虎相依为命,在匪帮中讨生活,后自立山头,靠出色武艺与过人谋略步步为营,逐步吞并周边大小帮派,雄霸西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朝廷视其为大患,特派遣恒远将军柏之恒率军剿匪。
故事到这里就开始不大对劲了,厉氏兄弟声势再大也不过就是山贼罢了,何须本朝第一猛将恒远将军亲自前往剿灭,杀鸡偏要选牛刀,最合理的解释是,这绝非是一只普通的鸡,而是朝堂视为心腹大患的鸡。
朝廷如此重视远在西北的匪帮,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厉氏兄弟究竟有何特别之处?黑暗迷茫之中,案宗中的一行一句幽幽飘过,无用之言渐渐黯淡融入背景,唯留精华闪闪如夜幕璨星,她终于找到了最亮的那一颗——十年前厉氏匪帮劫走一批官银,杀害数位押运官员,奇怪的是死者竟中有三位是圣上十分宠信的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为何会千里迢迢参与押送官银呢?她脑中浮现一个大胆猜想——那或许不是官银,而是事关朝堂与宫廷的极其重要之物。
可是西北大漠中有什么值得圣上如此挂心呢?另一颗星星落于她眼前,厉氏匪窝的地图缓缓展开,百里之外的一个地名引起了她的注意——蟠龙关。
那里曾是本朝与匈奴的交界,二十年前先帝带兵亲征,不幸殒命,龙体虽运回中原安葬,可是当今圣上深念兄弟情义,在蟠龙关大兴土木建造衣冠冢与纪念行宫,耗时整整十年。
纵然是皇家气派,衣冠冢修十年也着实不大合理,难道是在那里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她深思一个又一个巧合的时间点——建好墓冢的那一年,以官银为名的神秘物品由多名御前侍卫亲自押送回京,不料半路被厉氏匪帮所劫,两个月后恒远将军带兵剿灭匪窝,虽获大捷,可是厉威与厉虎却侥幸逃脱。
沐九儿确信被厉家兄弟劫走的东西必定不简单,恐怕是能引起朝堂动荡的关键之物,唯有这一思路才能解释得清厉氏兄弟为何能藏身京城且东山再起——觊觎金銮宝座者众多,单单她所知便是景王爷与二皇子,尤其是深藏不露、故作逍遥淡泊的景王爷,从年龄与实力来看,他最有可能是幕后真正的大人物,也是目前逻辑上唯一合理的解释。
沐九儿猜测真相应是如此——景王爷本是太子,但是当年迫于无奈不得不将皇位让于叔父,表面伪装成与世无争的多情富贵闲人,实则怀有夺权谋反之心,苦心经营、暗中筹谋,他早已怀疑蟠龙关修建衣冠冢之事有蹊跷,便安插眼线紧盯,得知那神秘之物落于厉氏兄弟之手,便将他们招入麾下,还助其重振匪帮。
目前一切都是推测,不过她有很强烈的预感,出自蟠龙关的神秘物品就是解开整个案件真相的暗线,只是绞尽脑汁也未能想出究竟是何物。
皇家秘闻岂能让寻常人知晓,所以柏云开对于诸多事不得不有所保留,面对如此情形,她一个小小捕快本该安分守己,绝不深究多问,可若是不知是何物,就无法真正把握这条暗线,破案遥遥无望,简直进退两难。
沐九儿缓缓睁开双眼,被近在咫尺的成材吓了一大跳:“成…成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成材挠了挠头,并不知晓她是在思考案情:“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一起去吃饭吧。”
不愧是六扇门,食堂都阔气非凡,沐九儿算是开了眼界,欢脱直奔最爱的鸡腿:“菜的种类至少比樾县县衙至少多五杯,难道天天都有鸡腿吃吗?”
成材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鸡腿每日都有,不过每人只限一个,你住在柏园和将军府,餐餐山珍海味也不再话下,还看得上这寻常饭菜吗?”
“我只是暂时借住而已,又不是什么贵客,哪至于铺张招待”,每餐的标准是两荤两素,沐九儿在各色菜品中艰难地做抉择,痛并快乐着。
冤家路窄,正遇趾高气昂的郑婉仪,见对方似乎面相不善,沐九儿不想惹麻烦,打算绕道而行。
郑燕婉心腹吴瑕依其脸色行事,没好气道:“难怪今日食堂中有一股穷酸气,原来是你这县城小吏。”
沐九儿并未在大衙门中办过差,可也略略知晓其中利益与人物关系定然是盘根错节,对方显然有挑衅之意,她万不能轻率落入陷阱,沉默以对。
郑婉仪假意教训手下,实则继续讥讽:“她是郡王带入六扇门的属下,不得无礼,打狗也得看主人。”
沐九儿也非无底线忍气吞声之人,漠视她之所言,以与成材聊天之态说道:“你知道郡王为何养猫不养狗吗,因为世上好狗难寻,大部分狗既挡道又乱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