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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从容弃世

夜幕降临,死亡一步步向苏格拉底逼近。克里同问他:“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任何事情,我们都愿意为你效劳。”

苏格拉底回答说:“没有了。只希望你们能按照我平常所说的去做,照顾好自己。你们若能做到这点,就等于是帮助了我和我的子孙。可是,如果你们不善待自己,不遵从我刚才及以往所讲过的道理,那么不论你们现在多么严肃郑重地答应我多少的事情,都是没有用的。”

克里同说道:“我们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愿去做的,可是我们该如何安排你的后事呢?”

“按照你们所想的方式即可,只要你们内心真正感觉到我仍然存在,没有离开你们,那么就用你们所想的方式埋葬我吧!”苏格拉底说完这句话以后微微一笑,环顾身旁的人。

他接着又说:“各位!克里同认为现在的我不是苏格拉底,反倒认为不久后看到的尸体才是我,所以才会问出要如何埋葬我的话。我服毒后,就必须告别你们到另一个国度去了。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刚才谈了很久,这一方面是希望能使你们冷静下来,另一方面也是在安慰我自己。但是,我们的谈话似乎对克里同发挥不了作用。我恳求你们去向克里同保证,我死后的灵魂不会留在这里,会去离这里很远的乐园去。这样一来,他的心情必定能平静下来;他看到我的肉体被焚化或埋葬时,哀恸或许可以减少,因为他不会再觉得那是对我的一种虐待;同时,埋葬我的尸体时,他不会说:‘埋葬的是苏格拉底。’克里同啊!你必须除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以免让你的心灵受到伤害。你应该鼓足勇气说:‘埋葬的只是苏格拉底的肉体。’至于如何埋葬,只要依你的意思,按照一般风俗去埋葬我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苏格拉底就站了起来,进入另一间房间沐浴。克里同和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克里同将苏格拉底告诉过他的事情提出来,让大家互相讨论,再一次地回想、思考,对于以往不幸的遭遇,人们都感到悲伤和叹腕。他们都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即将失去最至爱的父亲,而后必须独自一人面对孤寂而迷茫的人生。

苏格拉底沐浴后,他的家人包括三个儿子,其中大儿子17岁,名叫兰普罗克勒斯,另外两个儿子都还很小,以及他的第二个妻子克桑蒂贝,来到他身边。苏格拉底当着克里同等人的面将他迫切希望的事向他的家人作了交代。然后让妻子和孩子先回去。随即转身到克里同等人处。

此时天慢慢暗淡下来,苏格拉底坐了下来,不再说话。不一会儿,11人组成的刑吏官的一个手下走到苏格拉底的身旁说:“苏格拉底,你和其他的囚犯真的很不同啊。当我接到上司的命令,要他们服毒的时候,他们不是对我耍赖就是诅咒我,而你却从来没有埋怨过我。自从你来到这里以后,我就了解了你是这牢狱里所有的人当中,最高尚、最温和、最伟大的人物,这也是我现在才相信的。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你知道为这种事负责的人不是我,所以,你并不生我的气。而你也知道我想对你说些什么,就是请你保重,也请你用轻松冷静的心情来接受这无法改变的事情。”那人说完后,就哭着离开了。

苏格拉底看着那人的背影说道:“你也保重,我会照着你的话去做的。”然后他对克里同说:“那个人的心地十分善良和亲切,他常常来找我谈心,像他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太容易找到了!我由衷感激他。克里同,我们要依照他所说的话去做。请你让他们把毒药拿来好吗?如果还没有准备好,就叫他们赶快准备吧。”

克里同说:“可是,苏格拉底,太阳仍旧照耀着山顶,还没有落下去呢!而我也知道,其他人在接到行刑的通知后,都会拖延一段时间才会服毒。他们会吃许多美味可口的饭菜,尽情地享受最后的欢乐,然后才会去结束生命,所以请你不要这么着急,还有很多时间呢!”

“克里同,那些临死之人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认为这么做对他们有好处,但是,我不那样做也是有理由的,我觉得延迟服毒的时间,对我是没有用的。如果到了这种时候,还依依不舍,只会增加我对自己的一些嘲弄罢了。因此,就按照我所交代你的那样去做吧,别再执拗了。”

克里同只好遵从了苏格拉底的意思,他用目光示意站在一旁的侍童,那侍童就出去了,一会儿就走了回来,并带着一个捧着装满毒药的杯子的人进来。

苏格拉底对这个手里捧着毒药杯的人问道:“请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行?”

那人说:“你喝下这杯毒药后,只要一直走,如果感觉双脚十分沉重,就躺在床上,这时毒药就已经生效了。”说完,这个人就将盛满毒药的杯子交给了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接过杯子,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害怕。他看了看把杯子递给他的那个人,然后问道:“我可不可以从杯子里取一点出来,把它献给神呢?”

那个人回答说:“我们所准备的毒药分量刚刚好。”

苏格拉底说:“这是我知道的,我只是想向神祷告而已,祷告让我从这个世界到达那个世界时,可以平安幸福。这也是我用这杯中之物作为饮料,以此来向神许愿的目的。”说完,苏格拉底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方才,大部分的人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此刻看到他喝下毒药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了,他们捂着脸,大声地哭泣着。要是说这是为了苏格拉底而哭泣,倒不如说是自我悲伤,感到自我的不幸,为的是丧失了这样好的朋友和老师而哭泣。克里同最不能抑制自己的眼泪,因而站了起来。在场的阿波罗多罗斯是苏格拉底的好友,他早已哭红了眼睛,现在更是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呜呜地痛哭起来,泪流满面,悲伤至极,这让在场的人都更加的难过和悲伤。只有苏格拉底表现得十分从容,镇定自若。他看到众人的这种情形说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真让人受不了!我赶走女人和孩子们,就是怕他们会这样!我经常听人说,作为男人,应该安静地死去。所以你们面对着我,应该镇定下来,要更加的坚强!”

克里同等人听到苏格拉底这样的斥责他们,他们都觉得十分羞愧,抑制住了眼泪。苏格拉底在囚室内走动着,他们渐渐发觉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拿来毒液的那个人,就让他躺下来了,然后用手摸摸他,并检查他的脚踝,用力压他的脚踝说:“觉不觉得痛?”苏格拉底说:“不!”那个人又按按他的膝盖,并且告诉克里同等人说,苏格拉底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会慢慢的没有知觉。那个人又检查了一遍苏格拉底的身体说:“如果僵硬到心脏时,他的生命就结束了,而现在苏格拉底的下半身大部分都已经僵硬了!”

这时,那个行刑的人在苏格拉底的脸上盖了一层布。就在这时,苏格拉底将盖在脸上的布拉开,开口说话:“克里同,我还欠阿斯克勒庇俄斯(医学之神)一只雄鸡,请别忘记还给他!”这就是苏格拉底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克里同赶忙回答说:“好的,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苏格拉底已经无法回答,不久,他的身子痉挛了一下,那个人马上将盖在苏格拉底头上的布拿开,苏格拉底的眼神已经失去了色彩。克里同用手轻轻地按摩着苏格拉底的双眼和嘴,使之能安然地阖闭起来。

这就是苏格拉底临终时的情景,详情记载在柏拉图所著对话录中的《斐陀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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