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似乎比吴杰被大卸八块那晚更加可怕，坐在冯封面前的这沉静的猛兽甚至感觉没有一点儿负罪感，自然而然，气息舒缓。
张浩宁神情呆滞的接受一遍又一遍的审问，档案写了一张又一张。
“你把张浩宁的骨头都扔到了那些地方？”冯封又点了一根烟，给张浩宁递了一张学校的地图。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还是那盏灯，仍是两个人，依旧是干涩的对话。淡黄的灯光压不住张浩宁脸上的惨白。
张浩宁呆望着这张图纸，仿佛又回到了一周前去湖边扔掉骨头的情景。
“在地图上画出来吧。”
冯封把一只笔推给了张浩宁。
“我要是不画呢。”
“你…”
张浩宁轻蔑的笑了一声，仿佛比湖底的尸骨还要冰冷。
“我警告你，配合我们。”
冯封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拳头随时都会打到张浩宁的脸上。而张浩宁却是满脸平静，没有一丝惊恐。
“我知道，你恨他，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可吴杰的家属，在外面哭了一晚上了，他们需要吴杰的尸骨，你当然觉得无所谓，可他们…”
冯封一时语塞，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烟狠狠摔在了地上，一把抓住了张浩宁的衣领，硬生生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他，满是警告与命令。
张浩宁依然不为所动，神情呆滞，灵魂像被吴杰的残魄锁住了一样。
冯封一耳光狠狠的打在了他脸上，惨白的脸瞬间出现了一道红肿的印记，无神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儿光亮，泪水划过脸庞滴到了冯封的手上。
“你觉得他该死吗？”
这句话一下子问倒了冯封，他松开了张浩宁的衣领，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他，罪不至死，也非死有余辜，他被自己的嫉妒害死，他的死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但他的错有一些在法律之外，但是你杀了他，在法律之内。我不苟同你的看法，可我理解你的痛苦。”
冯封低下头，仿佛若有所思。
张浩宁拿起笔，在地图上画了6个圈，分别是扔掉骨头的六个地方。但是肉体就实在没办法了。早已腐烂，随着排泄物一起流到了不知名之处，这是张浩宁对吴杰人格上的最大鄙视。
他，也只配和屎呆在一块儿。
张浩宁回了神，脸上有了点儿血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配合你吗？即使我不告诉你，你们依然可以花几天时间去打捞起来，但是冯警官，我敬佩你，你可以完美破解的我计划，也可以说服我，我觉得我释然了，为什么要和活在别人扭曲的思想里呢，他死在了我手里，也死在了自己手里。杀了他我的意志重获了新生，以后会怎样就交给天意吧，也许死刑，也许无期，哈哈哈…我的罪，法律来定，他的罪，就交给地狱去裁决吧！”
张浩宁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像大病初愈，又好像重获新生。
冯封递给了张浩宁一根烟，两人相视而笑。
烟气在灯光下把空间渲染得格外朦胧，就好像人在大雾里，朦胧了彼此与自己，欲望让雾气越发的浓重，眼里只有持刀的敌人，如果看不清自己，刀上的血色永远也不会消亡。
第二天记者们蜂拥而至到达了学校。冯封带着一堆警官打捞着骨头，骨头能砍断的就砍成小块儿，太硬太大的就扔远一点儿。那把断刀是砍头骨时用老虎钳砸刀背砸断的。现在头骨已经找到了，被砍成了几块，残缺不堪，满是刀痕。
记者挤在警戒线外拿着长焦镜头不停的捕捉每一个骨头的细节。家属一直在湖边等着，每一块骨头被打捞起来都刺痛着家属们的内心，他们眼睛红肿，手里一直捏着一团半干半湿的纸巾。
“诶，那个是吴杰的妈妈！”一个记者大喊。
一群记者拎着话筒蜂拥而至团团围住了这位正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一个个刺眼的闪光灯，一个个刺耳的问题，一个个挤进来前排的记者，一次次的重压，她，又倒下了。
“快打120！快送医院！”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几十人看见如此，一哄而散，闪光灯依旧很扎眼，情感也并不相通。
镜头一转，骨头残渣又多了起来，堆成了一座小山。冯封把骨头放进盒子里，准备走完程序后交给亲属。
天气越来越热，骨头上散发着恶臭。许真和几位警员在岸边用细网不停的打捞，网够不到的，就用一艘小船去湖中间一点一点的用网捞起来。
网上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校园碎尸案直接上了头条，有人骂张浩宁是畜牲，有的人说吴杰该死…各种有关吴杰和张浩宁的事情被挖了出来。拿到了网上被大家讨论谩骂，大家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到了傍晚，记者们草草散去。打捞接近尾声，冯封点了根烟坐在湖边的花坛上，看着湖面泛着清幽的霞光，他终于歇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20多年前那个被一群混混围堵爆揍的自己，曾经冯封也是那个被欺辱的对象。恶意是纯粹而直接的，如果不能复仇，就只能选择宽恕，这样的无可奈何，冯封懂，张浩宁也懂。
晏歌开着车来了学校，给冯封带来了饭菜。
“捞了一天骨头了，吃点儿东西吧！”
晏歌把饭盒递给了冯封，小脸儿泛红，带着几分羞涩，她坐到了冯封的傍边，低着头，盯着盒里那些发黄发臭的碎骨。
“怎么又给我做饭了，不是叫你别做了吗？”
“人家看你忙了一天了嘛！所以就想…”
晏歌抬头看着冯封，然后又低下了头，浅笑一声后，抬头看向了湖面。
案件终于随着暮色结束了！
冯封端着饭盒，侧过头看着晏歌的脸庞，犹如一汪清水，一朵小花…清丽又淡雅！暮光柔柔的飘到了两人的怀里，两人面对面相视一笑。
“谢谢你！”
冯封打开了饭盒，舒心的吃了一次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