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这天,等办完一系列出院手续,蓝颖儿一行从医院赶回家时已快至中午。
这时蓝颖儿的表妹王瑾钰和蓝颖儿的父亲蓝拥军已经到了蓝颖儿家。
张永芳也第一次一个人准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
宝宝到家就睡着了,张永芳热情的招呼大家吃饭。
王瑾钰比蓝颖儿小一岁,事业有成,年仅29岁已是当地一银行的贷款部经理,说话谈吐间就流露出随和却坚韧的味道。
蓝拥军埋头吃饭,话不多。王美珠对他说,“你别光顾着吃面前的菜啊。你这些天一个人在家肯定又没好好做饭吃。”
随即,王美珠又对王瑾钰说,“颖儿住院后你都跑了几趟了,你工作忙就别再过来了。”她对侄女的到来很开心。在女儿家,为了女儿任劳任怨,但总归感觉自己是外人般。看到自己的丈夫和侄女在,她忽然有了家的归属感。
张永芳说道,“月子里不能吃咸,我今天做的菜做的淡了些。到时候给颖儿做的菜我就不放盐了。”
蓝颖儿赶紧回,“放一点点没事儿的。”
张永芳又对王瑾钰说,“我也不懂月子做些什么吃的好,你们年轻人懂的查,你帮着在网上看看吃什么好啊。”
王瑾钰说,“哦,我看看。”
蓝颖儿心想,“既然年轻人懂查,你儿子不也是年轻人嘛?”她闷着头吃饭,眉头皱了一下。
蓝颖儿虽然能下床走路了,但是刀口还会疼。她看着自己憔悴的妈妈,早已经忘记了做一个好儿媳的样子。
在张永芳收拾好饭碗后走过来对她说“你让你妈把你朋友送的果篮拆了洗洗啊,怕水果会闷坏了”时,蓝颖儿想到在医院一周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妈妈,终于面露不快回道,“这个事情谁都能做的!”
张永芳没有吭声,默默的去收拾果篮了。当婆婆的哪能不受气,她这点心理准备还是有的。
她在孙子出生前半个月她就来到儿子这边,那些每日吃的菜,甚至油盐酱醋,都是她掏钱去买的。
她还询问过儿媳要不要请月嫂,儿媳回掉了。她已经做到尽善尽美。当然要是家庭富裕,谁愿意在这儿伺候人,又出钱又出力的,但是既然干了就干好,月子就一个月。她想好了出了月子她就回去。
之后的几天里,她每日做到询问儿媳早茶吃什么,中午想吃什么,晚上想吃什么。不断嘱咐儿媳不要看手机、不要洗澡等等。她想想都觉得自己足够好了,这辈子自己都没这么尽心的伺候过人。
蓝颖儿看到厨房的酱油醋都换成塑料大瓶装,打开冰箱看到一个个塑料袋子罩着的碗。她虽看不惯但她知道有人来贴钱照顾自己已经不错了。
张永芳看到蓝颖儿到了厨房,得意的说“你看我买的这些东西多实惠,大瓶装的划算。每次我去买菜的时候就多扯点塑料袋子带回来,既能当垃圾袋,又能做保鲜袋,多好!”
蓝颖儿怀念自己喜欢的零添加酱油,怀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日子。每次听到婆婆进房门的声音,她得藏好手机。因为只要婆婆看到她拿着手机,就会好心劝告她。但是她每天只能躺着看着天花板,已经够郁闷的了。不能看手机、不能看电视、不能看书的,她总不能每天十几个小时就一直盯着孩子。
孙亚洋每晚回来也只知道看孩子,她觉得自己快抑郁了。
在听到婆婆跟她娘家人视频时抱怨苦,她心里不是滋味。她在想“你这是真娇气,还是说给我听?”
在发现婆婆一次次的关心她“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最后还要加上一句“你个懂、听到没有”。她终于在出院到家的第四天,在她婆婆又一次对她表示关心之后,对她婆婆发了脾气,“你有完没完,一天到晚就是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
那天晚上,她爆发了压抑的情绪,对着下班刚到家来房间看孩子的孙亚洋哗啦啦的吐槽一番。
“出院到现在,你关心过我刀口还疼不疼了吗?出院那天你还为孩子的名字跟我争吵......”
“你妈每天轮番的视频,给你老家的各个亲人看孩子。我就像局外人一样,只能傻呼呼的躺床上,又不准玩手机。就看到我妈一人在不断找着事情做。”
“你妈还在视频里跟你外公他们说,说她在这里吃了这辈子最大的苦,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受累过,早上五点就要起床买菜......你妈过来后,是为了给你中午的便当准备新鲜的食材,为了赶在八点前准备好便当,才起早买菜啊,而且我早上喂奶听到她是六点起床的啊?什么叫在这里这么受累?她只要负责三餐、偶尔换尿布啊,别的都是我妈在做啊!”
“今天早上你妈问我要吃什么,我说喝粥就好了。我走过去后,你妈贴心的把给你准备的韭菜炒蛋端走,跟我说我月子里不能吃这个会上火,于是我真的就只看到就一碗白粥留给我。”
“......”
孙亚洋第一次看到媳妇大哭,而且是不间断的哭,他吓着了,他听说过产后抑郁,而且媳妇说的也有道理,他立即走到正在盛饭的张永芳身边低声说。
“妈妈,你多关心关心颖儿啊,不能只关心我啊。”
张永芳一阵惊愕,她不明白儿子说的什么意思,她哪一天不在无微不至的关心儿媳。她五味杂陈,继续盛饭低头不语。
饭席摆好了,王美珠正张罗大家吃饭。
张永芳坐在饭桌角落里,食之无味,她越想越难过,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这个时候孙伟的视频发过来,她接过后,没好气的回道:“有什么事儿!”
孙伟看到老婆脸色不对,立马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丈夫的贴心一下子打破她的防线,眼泪没有控制住流下来,孙伟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张友芳的呜咽变成泉涌。
孙亚洋愣住了,在听到电话里传来“让孙亚洋接电话”,他赶紧拿起手机,电话里继续传来“你们到底把你妈怎样了!嫌你妈伺候的不好,那你们自己弄!”
孙亚洋赶紧说,“不是这回事,我先安慰妈妈,待会儿电话你!”
孙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妻子受苦受罪了,每天妻子都会发信息告诉他。他这辈子都没有让妻子受过一日要忙碌三餐的苦,现在竟然为了照顾儿媳,受了累。
孙伟妹妹孙琴前些日子,因为在儿子家带孩子,意见不合,被儿媳打了一耳光。外来者竟然欺负到他们孙家头上,他没法忍,但他远在外地无能为力,现在只想保护好自己妻子不受伤害。
孙伟在愤怒下已经算克制了情绪,责怪的是“你们”。因为儿子在场,妻子受委屈,肯定是儿子也没有保护好她。
孙亚洋挂掉电话,当机立断,让旁边傻愣住的媳妇和丈母娘赶紧回屋。
他开始问母亲到底怎么了。
张永芳声泪俱下,“我哪里没做好,我早上问她要不要吃早茶,她还不吭声,我到底要做到怎样才算好?那天出院,我忙碌了一上午一直做事儿都没停歇,她回来还那个样子。她还怪我,你都怪我...我我...”越哭越伤心。
这边蓝颖儿按耐不住好奇,贴门上听到婆婆的只言片语,确定婆婆一直在指责她。她克制不住内心的火,愤怒的打开门,“妈妈你干嘛要这样,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好?”
孙亚洋大声训斥蓝颖儿,“你进你的房间去!”
母亲悲伤状,让孙亚洋担负起山一般的重大责任。他拿起手机带母亲出门了,空荡荡的客厅留下王美珠和蓝颖儿面面相觑。
初夏的夜晚透气舒爽。
孙亚洋看到妈妈缓过劲来,跟她说:“是我想着白天我不在家,让你多关心关心她的。我知道你一直做的很好。”
张永芳擦了下眼泪,说“你当你妈是傻子吗,你一回家就进房间跟她聊了那么久!”
他想继续劝妈妈,颖儿刚出月子,情绪不稳定想太多了,但是他觉得这不是上策,妈妈肯定会质问他,就因为这个我就要迁就她?
在到家后的两个女人轮番哭泣诉苦的冲击下,孙亚洋的脑袋瓜子开始由懵圈变成智慧起来。
他继续道:“都是我不好,我怕你不会照顾人,我白天上班又不能做什么,才会想着让你多担待点,颖儿她刚在屋子里只是一直怪我不关心她。”
张亚芳回:“你哪里不关心她了,你下班到家还会给孩子换尿不湿,夜里还要抱孩子给她喂奶。你做的哪里不够好!哼,她就是在说我吧,这几天对我就没有个好脸色,让她不要看手机她还凶我,我每天这么辛苦为了谁,给她做饭,像伺候祖宗一样的伺候她,她不知道感谢就算了,她还给我甩脸色”
孙亚洋说,“她真在说我,这不是现在新闻里都是产后抑郁自杀什么的,我心想她万一抑郁了什么的可不好,你说现在她刚生了孩子,难免情绪不好,是吧!”
孙亚洋继续说:“因为你和丈母娘睡在隔壁,我不抱孩子喂奶的话,孩子哭了就把你吵醒了啊!家就这么大,如果多一个房间,我就可以一个人睡了,颖儿她妈来陪孩子睡就好了。”
张永芳心情平静了些,“快给你爸打电话吧,要不然他快急死了。”
张永芳调整了下情绪,拿起电话跟孙伟说,“我就是天天做饭做累了,你儿子还怪我做的不好,我才不开心的,现在没事儿了,你别担心。”
孙伟说,“嗯,我知道辛苦你了,他们对你不好好的,我不客气他们。你放心,有事情就告诉我。”
......
安慰好孙伟后,张永芳挂了电话继续说,“你说,你爸为了你们还在外地工作。我请假来受这个罪干嘛,不还是为了你们,你还怪我做的不好,你说我什么时候伺候人伺候到这份上的,你说说看。”
张永芳说着说着又开始激动起来了,她不想回去,孙亚洋把她哄回去,承诺,“以后不会再有人说你不是,是我错了。还有我回去就去说颖儿,怎么能给你脸色看呢!你都这么辛苦了。”
到家后,孙亚洋安排母亲先去洗澡,然后来到房间跟媳妇和丈母娘说都是一场误会,都怪自己说错话了。是我怪我妈没有好好关心你,怪她不会照顾人,她才伤心难过的。
蓝颖儿知道这怎么会是“一场误会”,这是一场迟早要爆发的矛盾。
蓝颖儿想到现在受济于婆婆,妈妈过些天也得回去农忙了。她婆婆本来就不是能吃苦能伺候人的人,她之前每次过年回孙亚洋老家就领教过了,怎么这次给疏忽了。有人照顾自己就不错了,她想了想,眼眶含了泪,为自己本就不适应月子的委屈,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张永芳洗完澡出来,蓝颖儿抓着她的手,哭着对她说,“妈妈,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她得让婆婆有个台阶下,让张永芳心里舒服一些。
张永芳回:“不怪你,都怪亚洋,他说的话不好听。”
一场风波停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