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茗叶楼上的装潢与江防镇的相似。
“谁来作诗?”盛午志看向众人。
“在下来!”朱逢正折扇轻摇,踱了几步,开口道:“梅落已随初月晚。云丝寂静缠归倦。梢鬓色颜渐日变。
花音乐妙朱唇半。粉薄轻描文墨淡。好字还思春水泛。”他一边念,一边摇头晃脑,不时地向众女展现自己的“卓越”风姿。
海珠等人皆低头憋笑,反倒让他以为是害羞,更加起劲。但,一首念完,在座的客人依旧该品茶的品茶,该谈事的谈事,头都没有偏一下。
“在下这首浣溪沙作的还可以吧?”朱逢正询问道。
“还行。”伙计不好驳他面子,附和道:“诗既已作完,公子等人便入座吧。”
“等等,我们可和他不是一路的。”海珠出言道。她的目光看向李嘉:“该你上了。”
盛午志等人都好奇起来,海珠怎么撺掇李嘉出去?难道他会填词作诗不成?
这些人里面就只有海珠清楚李嘉的底细,连纯儿都不知道她的姐夫还有这般才华。海珠抬起头,自信的回应着众人疑问的目光,推了李嘉两把。
本来朱逢正听见海珠的话,心里有些恼怒,再美的女人也不能质疑他的才华。但见到她推李嘉出来,顿时嗤笑一声,这般肌肉壮汉,说他会碎大石,有人信。至于作诗?下辈子吧。
李嘉清了清喉咙,用悲切的声音颂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好!”在座众人皆为喝彩。
“姐姐……”纯儿更是泪流满面,她以为这词是李嘉为她姐姐而作。赵允儿在一旁连连安慰。众女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盛午志也抹了抹眼角将要落下的泪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大哥,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才华你。你为什么总能带给我们惊喜!”
“习惯就好。”李嘉微笑道,心里对苏轼老祖宗说了一万句对不起。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你作的。看你莽汉一样,怎么可能作出这么好的词!”
纯儿率先怒了,她绝不容许有人玷污姐夫对姐姐的深情:“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凭什么以貌取人!”
“就是,你可曾在别处听过这首词?”盛午志道。
朱逢正也冷静下来,连续遭到轻视和打击,让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差点将多年的人设玩崩。
“抱歉,恕在下无理取闹。阁下文才,我自愧不如。”
李嘉眼睛眯起,暗道,此人隐忍的功夫还真的练到家了。变脸比翻书还快。有这么个伪君子搬着锄头从旁盯着,还中是不安啊。
“公子请入座吧,本次免费,后面还有客人来了。”
李嘉才不在乎免费,他只是喜欢不要钱的感觉。
六人一桌,朱逢正被排除在外,单独一边,与这边的热闹相比,显得那么寂寥孤单。
不知是否是来了这灵山仙土,茶的质量似乎提高了不少,饮之,有一股暖气入体。
后面来人也上了楼,一个男声念道:“又过儿时小户,拆字藓青突兀。不见旧邻人,落日斑驳影树。问路,问路,指向人间深处。”念完,只有一部分人鼓起掌,毕竟珠玉在前,很多人也就不太看好这首了。
“好词。”伙计同样虚伪的称赞,却不提免费的事:“公子入座吧。”
来者一男二女,其中一位女子见伙计正在誊录,好奇的过去瞧了瞧:“前首词是谁作的?”
“那位公子。”伙计指向李嘉一方。
李嘉等人也回过头,这一瞧,瞳孔微缩,是熟人呐!正是任务目标,江氏兄妹。
李嘉心想:“这江长青是多喜欢喝茶,又在这见到他们!”
江妙妙看着这一群人,觉得其中一位壮汉很面熟,让她想起在江防镇上遇到的那个人,但差别太大,一个肥胖如猪,一个强壮如牛。她礼貌性的点点头,以为是盛午志作的诗,毕竟李嘉只像个保镖。
“大哥,美女耶,还跟我打招呼。看她的服饰,是龙鳞阁的师姐。”盛午志甩了甩发型,仿佛自己成了焦点。
江氏三人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江妙妙环顾四周,低声道:“皇兄,此次回去,务必将近日之事汇报给父皇,龙鳞阁这滩浑水,我们不能再搅入其中了。”
江长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知道,你在此也要谨慎小心,别由着性子乱来。”同时,对同行的女子嘱咐道:“善莹姑娘,请你要照顾好我五妹。”
“妙妙有我照看,绝不会出现意外之事。”那个叫善莹的女子承诺道。
“嗯,此事了结之后,我会亲自上门提亲,娶你做我的王妃。”江长青充满情意的望着善莹,允诺着。
“嗯。”听着甜言蜜语,善莹羞红了脸。
此时,不甘寂寞的朱逢正又凑到这边:“三位是龙鳞阁的弟子?”
江长青瞬间脸若冰霜:“阁下是?”
“在下南郡朱家,朱逢正,乃是龙鳞阁上青堂新进入门弟子。”
“有什么事?”
“在下想与三位结识一下。”
“你?”江长青冷笑一声:“你可知我们是谁?”
朱逢正感受到江长青身上迸发出的杀意,额角留下几滴冷汗,又见其手中握着成名已久的天品下阶的真灵剑,知道这人不好惹,便道:“在下失礼,告退,告退。”说完,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李嘉暗笑,这江长青还是这么冷酷多疑。
“哈哈,朱公子怎么怂了?”盛午志趁机嘲笑道。
朱逢正涨红了脸,怒哼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结了帐,匆匆下楼。
盛午志的话,引来了江长青的注意,见到李嘉的刹那,起了警觉之心。好面熟!肯定在哪儿见过。
江妙妙见皇兄一直盯着李嘉,道:“皇兄,那人你认识?”
“应该有过一面。”江长青也将李嘉和那时的模样对照不起来。江妙妙却确认了他的身份。她没有点破,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李嘉一眼,偷偷对着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动作落到李嘉眼里,便知道那小丫头认出自己了。他喝了口茶,像是在品茗一般,点了点头。
那装模作样的行为使得江妙妙笑了起来。
“怎么了?”!善莹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些有趣的事。”江妙妙解释道。
江长青却向盛午志等人问道:“你们也是龙鳞阁新进弟子?”
盛午志道:“龙鳞阁东海堂新进嫡传弟子,盛午志。”
听见对方说出嫡传弟子的名号,江长青还是给予了一定的尊重,毕竟他当年也只是个入门弟子:“在下江长青,曾是龙鳞阁入门弟子,现已出师。”
“这位是舍妹江妙妙,与兄台同是东海堂新进嫡传弟子,不过是荐录。另一位亦是东海堂嫡传弟子,名叫善莹。”
荐录?盛午志也收起脸上的轻浮。离炎大陆的门派除了通过天门大考收徒,还有童取和荐录两种。童取,是门派从民间寻找天赋绝佳的孩子,从小收入门中培养,通过门派自行,至少也是嫡传弟子的待遇。
荐录,则是各派相互交换适合修习自己门派的弟子,这类人能被别的门派看上的,无不是人中龙凤。
盛午志见江长青将身边人一一介绍,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是想确认他们的身份,便道:“在下是胤国武成王之子。这位是我父王的义子,我的义兄,王彪。这位是他的妹妹王纯。其余人是我们的朋友,都是龙鳞阁的弟子。”为了避免麻烦,盛午志扯起虎皮。
“武成王之子?久仰,久仰。”蓬莱国与胤国接壤,对于这位掌控胤国兵马大权的武成王,江长青还是知道的。
江妙妙奇怪的看向李嘉,心中充满疑惑,他怎么成了武成王的义子,难道之前都是骗她的?
两桌人聊了一会儿,就恢复各自的状态。
而后江长青他们有事先走。临走前,江妙妙瞪了李嘉一眼,既然知道他也成了龙鳞阁弟子,以后必然有机会追问原由。
街道上依旧灯火辉煌。李嘉望着下面的人群,不由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经历的种种。
“真是恍如隔世,我从一个女装主播变成了个猪肉贩,再从肉贩变成一个修炼者。这一切,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如果没有遇到江妙妙,也许我还在和那丈母娘斗智斗勇,为了开间布庄买衣服而努力奋斗。”
“她今天穿我设计的衣服真好看,很合身。”
回到客栈以后,李嘉在进房之前,海珠叫他来房间一趟。李嘉问她什么事?她只说是任务。
海珠房中,灯火摇曳,她望着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李嘉:“你就不能笑一下吗?”她的语气很卑微,像是在哀求。
“说事吧。”李嘉心中一叹,硬起心肠道。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海珠,她很漂亮,但他不能对不起纯儿。
“我终于知道叶欣为什么要找你来执行这次的任务了。你喜欢江妙妙,对吗?”海珠突然问道。
李嘉有些措手不及:“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血海深仇?那是叶欣没有见到过你与江妙妙见面的样子才会信的鬼话。”
“你想多了,就算不是,我也只和她见过几面,怎么可能喜欢她?再说纯儿……”
“别拿纯儿当借口!你对她根本就只有怜惜和责任。刚刚你和江妙妙的动作,我都看在眼里了。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的心,从来没有对别人那样表现过。”
“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些?我只能告诉你想多了。”
海珠起身抱住李嘉,哭泣道:“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们?你要这样对我!因为我是青楼出身的女子吗?你嫌弃我吗?”
“你疯了……海珠,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真的。”李嘉本想扯开她的手,可是听见她的哭声,感受到她的泪水沁透他的胸口,心又软了,现在不能再刺激她:“我们等任务完成再谈感情的问题,好吗?”
海珠抬起头,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怜爱:“任务完成,你会接受我吗?”
李嘉没有正面回答:“我不知道,但现在的你,不是真实的你。这些天你都变样了。我认识的海珠应该是个理智,又有一点狡黠的可爱女子。不是现在这样。”
海珠松开了手,擦干眼泪:“好了,你别再说了,真肉麻。我不会再故意针对纯儿。等任务结束以后,我会堂堂正正的站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