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巷,快活地,嘤嘤咛咛,草长莺飞。如意坊,云苏城西子河畔是有名的销金之地。
时,胤国宏熙八年,三月三日,月夜,坊前来了一个神秘人,其须发皆白,皮若枯木,眉目细长,鼻似鹰钩,嘴角向下耷拉,拄着鹤头拐子,左顾右盼,慢慢趋行着。一时间,行人侧目。
“如此老叟也来寻欢?”
“就许你小树发芽,不许别人枯木逢春?”
“老木易折,岂非暴遣天物?”
“也许老而弥坚呢?”
在恩客的言语间,老鸨却已迎了上去。
“哟,这位……老公子,你是来寻人,还是消遣?”
老者并未多言,丢了鼓鼓一袋硬物给老鸨,冷声一句:“安排。”
老鸨打开袋子,口儿便合不上了,里面竟是满满的银子。
“姑娘们,快来迎接大恩客咯!”
一群莺莺燕燕蜂拥上来围住老者,搭肩的搭肩,拉手的拉手,吴侬软语,香风弥漫。
老者身形一顿,连忙挣脱,瞧了一圈,轻蔑一句:“庸俗。”
老鸨似乎受了挑战,掂了掂手里的金子,道:“老公子眼光高,奴家也不藏着掖着。我这如意坊中,有三大花魁,牡丹、海珠、寒月,都是色艺双绝的,不过这三位姑娘的脚儿金贵,卖艺不卖身,这点货,请不动。”
老者撇了老鸨一眼:“问价。”
老鸨妩媚一笑,粉皮掉了一地,说道:“芙蓉艳丽,三百三十三两银;海珠难得,六百六十六两;寒月无价,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需九百九十九两银。”
老者掏出一张票子:“海珠”。
老鸨见老者如此爽快,大喜,接过钱票,小心翼翼查看,竟是七百两,也不拖沓,立即喊道:“海珠见客!”
琴音骤起,竟是铿锵之音,若海潮袭来,一道蓝影飘出,波涛之间,自是一番浪白。一女子,其身姿窈窕,摇风摆柳,虽,轻纱蒙面,然,顾盼之间,眼波流转,那眸子好似海上明月,熠熠生辉,十分夺人。
老鸨炫耀道:“恩客,这便是海珠,您看她那双眼儿,美不美?”
老者静静地望着姑娘,淡淡一句:“难得。”
四周的客人也被海珠的身姿迷住,纷纷叫道:“快快揭开面纱。”
老鸨掩面笑道:“恩客独享。”
其他人一片遗憾叹息,不甘道:“莫是见不得人?”
老鸨又是呵呵一笑,尖声道:“我如意坊打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想见花魁真容,掏票子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皆闭口无声,一掷千金,虽是畅快,但不是谁都能行的,只能酸道:不外乎长的美些,还能瞧出花不成?然而,心中却无底气,若真是一样,家中黄脸婆也可将就,何必来此?众人也只能恨恨地撇老者一眼,腹诽一句:糟蹋。
老者带着海珠上楼,关门闭窗,里面飘出优美的琴音。
半个时辰后,李嘉的身影在如意坊前,探头探脑,思考着要不要进去。天地良心,他可不是来寻花问柳的。今天下午他们到达云苏城,找了客栈,那车夫回去前给了他一封信,上面写着:让他今夜戌时前去西子河畔如意坊中,寻找海珠。
“一看就是叶欣的手笔,选什么地方不好,偏偏选个青楼。像我这样正直的人,怎么好意思进去!为难啊,为难。”想着,他挺起胸膛,迈开大步,径直而入。
“哟,这位公子,您可好久没来了。”刚进门,一位好久没接到过客的庸脂俗粉扑将上来抱住李嘉,那样子像是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身体一般。
李嘉连忙将她推开,撇清道:“你可别乱说,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公子好大的力气。一回生,二回熟,每个来的人都说自己是第一次,奴家看来,是今晚第一次吧。”说着,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游走起来,惊呼道:“公子的身材好强壮啊。今晚就让奴家来伺候你吧。”
李嘉有些恼了,用力拿开她的手:“你再敢靠近,别怪我动手打人了。还有别在我面前称奴家,你不配。”
那姑娘也被李嘉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吓到,连忙后退,躲进人群之中。
那老鸨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过来,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我们如意坊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包你满意。”
“刚刚那位也算?”
“公子说笑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公子看不上眼的,也许在别人眼里却是个宝呢。”
“你这解释倒是很有意思。”李嘉目光在大堂众人之间扫过,没见着有人拿着珠子,便问老鸨:“你们这可有海珠?”
老鸨看了李嘉一眼,奉承道:“公子真有眼光。海珠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不过公子来晚了,她今夜已经有客了。”
李嘉恍然大悟,绕了这么久,原来海珠是个人,便道:“带我去找她。”
“公子这可不行,我们做生意不能出尔反尔,得罪客人,失了信义。”
“我是那人的朋友,特地来此寻他。”李嘉谎称道。
“哦,原来公子是那位老公子的朋友啊。稍等,奴家去问问。”
老鸨来到老者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控制音量喊道:“公子,下面有位自称是你的朋友的人要来找你。”
“朋友?”老者打开门,眼神锐利的看向老鸨:“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敢自称是老夫的朋友!”
李嘉悄悄跟在老鸨身后来到楼上,见到老者,打量起他来,心里暗道:“这是什么乌龙?叫我来找海珠,怎么多了一个?”
老者也眯起眼睛盯着李嘉。她今天早上捡到七百两银子,偷偷溜出来,易容化妆的来见识见识传说中的青楼楚馆,怎么还遇到个自称是她朋友的人。
“原来你们不认识!”老鸨也明白了状况,冲着李嘉道:“你是来闹事的?”说着,就要叫人。
海珠见此情景,在里面抿嘴偷笑,起身前来,挥着手绢,娇媚道:“那位是我的朋友。金姨娘,你就宽恕他,让他进来吧。这位老公子也同意了。”
老者惊讶地看向海珠,不明所以,刚要反驳,赫然发现自己的命门被海珠拿住,面上顿时失色。
“这不合规矩。”老鸨面露难色。
“今日的花红我不要了,姨娘,你就开开恩嘛。”海珠眼波流转,可怜兮兮道。
“好吧,别玩的太过分,下不为例,真是荒唐。”老鸨看了李嘉一眼,摇头离开。
“进来吧。”海珠低声道,而后押着老者进去。
李嘉还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只好先跟上。
“冤家,把门关上啊!”海珠突然向李嘉喊道。
冤家?李嘉彻底懵了,这是什么设定?他关上门,来到海珠面前,刚要询问,她便扑进他的怀里,带着怨气道:“你怎么才来?你再来晚点,我可就被这老头给糟蹋了。”
“我……”
“别说话,配合我演。”海珠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
又要演?李嘉翻了个白眼,到这世界就是锻炼演技来了。
“乖,我这不是来了吗?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此时,老者已被海珠制住,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听着这两位的对白,欲哭无泪。
“我进来就只听你弹个曲,碰都没碰你,怎么就糟蹋你了?”
海珠美目含泪,那水珠儿在眼眶打转就是不落下来。
“什么没怎么样?他一直色咪咪的看着我。”
这演技真高!李嘉心中赞叹一声,这演技就是和他比,也毫不逊色。一时犹如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起了比较之心。
“你去打那老头几下。”海珠突然撺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