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菟龙族的头一天，千岁就发现这里风水很不错，山高林密人迹罕至，说不定有好东西，他在山里恨不得刨地三尺地“搜刮”了一番，还真发现了一块上百年的沉香木，这几天正忙着把它炼制成法器，所以根本不想分心其他事情，他有些后悔自己因一时好奇而多管闲事，在无谓的事情上劳力费心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千岁头也不回地走了，疏荼倒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露蓠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不跟着一起走？”
“答应了替泡司守灵，这里总得有个人。我留在这儿，你回去休息吧。这事也别多想了，或许就是个我们不知道的隐秘风俗，你要实在有疑问，明天族长来了，请她看看，说不定就能解惑。”疏荼搓搓手，双臂交叉在胸前裹紧了衣服。这里是高原地区，大山里晚上的气温还是很低的，他们从傣州过来都穿着夏装，多亏了族长家借给他们了几件袍子御寒。
露蓠有僵尸体质，她根本不怕冷，就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脱掉留给疏荼，便也离开了灵堂。不过她并没有回族长家，而是跑到了尼南出事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找了半天，就在一个树杈上看见一个被挂住的布条，也许是尼南的也许是别人的，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露蓠只好暂时作罢，将布条收起，就地坐下开始调息，体内的尸性越发强盛，她也生出了一个想法，如果真的变不回人，那就像千岁那样开始修行吧。
于是这一夜，她根据千岁的提过的方法，试着开始调息打坐。
早上回到宗祠，菟龙族人已将尼南的尸身用不知名的植物像包粽子一样包成木乃伊了，还用龙血树制成的舟状棺材给密封了起来，任何人都不能再打开了。
今晚子时一过就要火葬，在这之前得让死者干干净净地准备升上九重天，尼南的家人一大早就来给他净身，在灵堂里睡得迷糊的疏荼没弄清状况就被请出了屋子，因为净身只能是亲人私下操作，所以其他人都必须隔离开，不得靠近打扰。
露蓠和疏荼非本族人，只能在宗祠外等着，原想着净身时尼南的家人应该能发现针孔，可从灵堂里出来的人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真的是他们族里隐秘的风俗？露蓠想找个人问，谁知刚提了“尼南”两个字，就被人示意不可说，原来，遗体一旦净身完装进往生棺，谁都不能以任何理由再提死人名字了，更不能再打开已密封的棺材，因为从现在起，逝者要开始准备被送上九重天了，不能再和人间有牵连，关于他的一切都要禁言。
露蓠只能作罢，那个神秘的针孔最终只能随尼南一起在火中消失。
疏荼伸了个懒腰，望向露蓠，“要不要出去走走？”
露蓠正有些出神，闻声回望他，“你昨晚守灵，最好去休息下。”
疏荼将露蓠的衣服递还，便转身往外走，“我昨晚有睡觉，现在想去九天湖散散步。”
露蓠顿了顿，跟了上去，“那一起吧。”
路上两人虽并肩同行，但是都静默无言，走着走着，疏荼冷不丁开口：“你开始修炼尸毒了？”
露蓠心下一惊，表面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什么？”
疏荼并不看她，“你裤脚上沾有孩儿草，衣服湿润有晨露，很明显昨晚是在山里过夜，这几天没有满月甚至都看不到月亮，可你嘴巴里浓重的血腥气说明你昨夜饮过血。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你在炼僵，我小时候就听长辈说过僵尸在修炼的时候因为尸气大盛，会吸血。”
“呵呵……”露蓠讪笑，“我这不是想自救吗？体内的尸毒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与其被动地防着，不如主动试着跟它好好相处，也是刚开始，所以……低调低调。”
疏荼微点了点头，“方法确实可行，正道术法或许可以帮助抑制尸性，你体内的尸毒越重，人性就越弱，也许修炼得当，可以避免彻头彻尾地变成僵尸。”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露蓠附和。
疏荼又问：“你知道怎么修炼吗？”
露蓠实话实说：“千岁有教过，我以前在书里也看到过有关僵尸修行的记载。”
疏荼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古籍里说僵尸修行有好几个阶段，从行尸到飞僵，从飞僵到旱魃，修到顶级就是魔王‘犼’，你这半人半尸的状态算有记载吗？”
“呃……”显然这个问题把她也问住了，是啊，她算啥？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僵尸？古人也没在书上记载过活体僵尸啊，对了，千岁又属于哪个阶段？飞僵还是旱魃亦或是已经成为顶级大魔王了？
疏荼见她一脸困惑，略摇了摇头，“这世上的任何生灵修行，一旦修法得当进入正途，体内就会开始结丹，佛有舍利，道有精炁，妖有灵珠，僵尸在修行后也会结丹叫魑骨。你若炼出魑骨，便是走对路了。”
“你懂得挺多啊，当初被我吓到不会是装的吧。”露蓠笑道。
疏荼一本正经道：“我对神鬼妖怪的了解都是从书上得来的，是真是假，完全不知，甚至遇到你之前，我根本不相信这些东西，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震惊，也并不奇怪。”
露蓠想了想问道：“你们家族既然一直有修道人士，那他们见过僵尸吗？”
疏荼默了数秒，才回道：“不清楚，没听说过。”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圣湖边，再次遇见了那对同是外来游客的情侣，他们坐在沙滩上，女人依偎在男人怀里。
露蓠走近后就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好巧，又见面了。”
男人像看不见听不见一样，病态的面容没什么生气，眼睛也无神地看着湖面，丝毫没有理会露蓠，女人倒是抬起头微笑示意，轻声的吐出两个字：“你好。”
露蓠估摸着人家二人世界不想被打扰，便也没停留，和疏荼走到了沙滩的另一头坐下。
“那男的有些奇怪。”疏荼看着那对情侣背影道。
露蓠也看过去，不过她倒没觉得有什么，“癌症晚期患者，脾气古怪也正常，他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了，肯定很珍惜和爱人在一起的时间，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疏荼收回视线，“我说的不是他的态度。你不觉得他的眼神很空洞吗？像是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露蓠扭头疑惑的看着他，“是吗？我刚没注意，可能是有病的缘故吧。”
“也许吧。”跟人不熟，疏荼也懒得多想。
两人静静地在湖边坐了会儿，尤米便找了过来，远远地看见他们就叫起来：“哥哥姐姐，原来你们在这儿，千叔叔到处找你们呢！”
没错，尤米叫疏荼露蓠哥哥姐姐，但是管千岁叫叔叔，是露蓠教唆的。虽然她觉得千岁外貌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他偶尔露出的眼神，某些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韵，确实像个历尽沧桑的长者，故露蓠让她叫叔叔，她也听从了，而且千岁也没有反感和反对。
那家伙，昨晚言而无信地拍屁股走人，现在找他们又是干吗，就让他找一会儿吧。露蓠和疏荼很默契地坐着没动，招呼着尤米也坐了下来。
“如果这湖里真的有出现过龙，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里面。”疏荼自言自语。
尤米甜笑，“龙神会一直在这里护佑我们。”
露蓠也笑起来，她双手拢在口鼻处，作话筒状，冲着湖面大声喊：“龙神，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尤米赶紧伸手去捂她的嘴，“别叫别叫，不可对龙神这么无礼，龙神会生气的。”
露蓠嬉笑着躲闪，嘴里仍喊着：“龙神龙神，快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尤米嗔怒地扑到露蓠身上一边捂她的嘴，一边拍打，“你还叫，你还叫，龙神听到真会生气的。”
两人抱成一团打闹起来，疏荼在一旁看着，嘴角也显出笑意。
千岁找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阴沉着脸走到三人身边，“不知道我在找你们吗？尤米，你不是帮我找人的吗，怎么也玩起来了？”
尤米自知理亏，眼神闪躲，挠着头尴尬地笑笑没有出声，倒是露蓠坐在那仰头回望着千岁，理直气壮，“找我们干吗？”
千岁炼了一夜的法宝，早上见到泡司才想起昨晚承诺了要帮他守灵的事，他离开后，是疏荼留在那儿替他守了一夜，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也不喜欢欠人情，于是就跑到深山里摘了些卟卟果，这种果子有点像小西红柿，吃起来也是酸酸甜甜，不过营养价值很高，有提神醒脑增强免疫力的效果，熬夜的人吃了最好。
这个卟卟果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它都是长在高海拔的悬崖绝壁上，随蛇藤草而生，他刚来菟龙族的时候，就已经把周围的大山摸了个遍，自然就发现了这个果子。
端了一盘果子去给疏荼当早餐，也叫露蓠一起尝尝鲜，结果他俩都没在宗祠，他到处寻寻觅觅，结果这俩竟然凑在这儿玩得不亦乐乎。他语气不善道：“知道我找你们，为什么不回去？亏我还想着给你们分享好东西。”
疏荼猜到千岁肯定因为守灵的事要表示感谢，只不过其傲娇的个性不好明说，他便也没有说破，只是站起身微笑道：“既然千岁有好东西分享，我们可不能不识好歹，辜负他一番好意，走吧，回去看看什么好东西。”说罢，他轻踢了下仍坐着的露蓠。
露蓠不情愿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沙，撇撇嘴：“好东西，能是啥好东西？尤米，跟我们一起看看去。”
千岁见他们都起了身，也不再作声，板着个脸转身往回走。三人跟在后面，回到了族长家，就看见了正厅桌子上摆的一盘紫红的果子。
露蓠率先过去拿起一个瞧了瞧，又闻了闻，问道：“老千啊，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是野果子吗？没毒吧。”
千岁怒目道：“你才老千，你们全家都老千！怕就别吃，我可没逼你。”
疏荼认出了是卟卟果，他明白千岁的用意，拿过露蓠手里的果子直接放进了嘴里，轻轻一咬，果子发出“卟”的一声，果汁炸裂在嘴里，酸酸甜甜，很是可口。他又从盘子里拿出一个，对千岁很真诚地道了句：“很好吃，神清气爽，谢谢。”
千岁知道疏荼明白自己的好意，他嘴角微扬，没说什么，只是又斜睨了露蓠一眼，冷哼一声“不识好歹”便背着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么神奇？”露蓠哪在意他的小情绪，听疏荼这么一说，便跟着又拿起一个果子，整个入口一咬，确实可口又提神，要是阎少陵也能尝到这果子就好了，此刻，他在做什么呢？又猝不及防冒出的念头让她失神了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