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被调开之后,宋星原和宋波只有放学回到小屋才有时间闲聊。睡觉前,两人躺在床上开“卧谈会”,宋波聊到宋星原的新同桌,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他看来,张红霞极难相处,而且对男生非常不友好。宋星原并不想附和宋波,一说到张红霞,他就不再接话。几次碰壁之后,宋波也就消停了,话题最终又回到宋波的那位笔友身上。
“星原,信里面找她要相片该怎么说才好呢?”宋波躺在床上望着屋顶问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宋星原今晚不准备翻他的课外书,索性陪宋波聊到底。“什么狗屁玩意?说人话行不行?”宋波最讨厌他卖弄。
“想要把鱼钓上来,你先得在鱼钩上穿条蚯蚓,懂不懂?”宋星原换了个说法。“你就直接说怎么弄,别脱裤子放屁行不行!”宋波提高嗓门嚷起来,可宋星原仍旧慢条斯理:“你先给她寄一张相片过去,然后要求互换不就容易多了?”
“继续!”宋波赶紧催促道。“不过要注意运用技巧!”宋星原一副经验老到的样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纸上谈兵的事实,别说没交过笔友,平时都没见他跟女生说过话,可宋波就信他这一套。
宋星原继续说:“女孩子嘛,就信哄!你要多说好听话让她开心,再给她来几张空头支票,比如以后要带她去哪里玩,过生日的时候会给她送神秘礼物等等。这样她有了期待,就不会轻易拒绝你的要求。”
“漂亮!鼻涕佛!”宋波心花怒放,他一骨碌翻身下床坐到桌边,从抽屉里取出信纸:“说干就干,星原,你来说,我来写!”
“卡姆盎,卑鄙!”见到宋波如此追捧自己胡编乱造的理论,宋星原也兴奋起来。“卡姆盎,卑鄙”宋波重复了一遍这句乡村英语,然后快速掏出香烟点上叼在嘴里,他皱着眉眯着眼,捏住笔等待宋星原开口。
“你笔友叫什么名字?”宋星原问,他需要简单了解一下情况才好发挥。“于翠芳”宋波回复道。“好,开始!”宋星原歪着头一本正经的思考起来。“亲爱的于芳芳同学,你好……”
“什么于芳芳,是于翠芳,你想啥呢?淫贼!”宋波回过头鄙视的瞧着宋星原。“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再来。”宋星原挠挠额头笑着更正错误:“亲爱的于翠芳同学,你好!今天下午终于收到你的来信,知道吗,我已经等的肝肠寸断。虽然咱俩只通过三次信,但是我已经控制不住对你的想念!——不好意思,是对你回信的想念!嘿嘿……”
“靠,好肉麻……”宋波浑身哆嗦,他回头望着宋星原,想确定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写。宋星原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想要人家相片就少废话,不要质疑本大师,只管记就行!”
“好,请您继续!”宋波赶紧转过身去。
“……你说最喜欢听张学友的歌,这么巧,我也是!你说最喜欢看张爱玲的小说,这么巧,我也是!我想以后如果有机会见面,咱俩一定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听说你的生日快到了,我准备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可能算不上珍贵,但我猜你应该会喜欢。……附上本人近照一张,请不要夸我帅,听烦了!希望你也能给我寄张照片,两寸的都行!请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此致,你的好朋友,宋波,2001年3月7日。”
当宋星原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宋波紧跟着也记录完毕,洋洋洒洒好几千字。宋波左手拿着信纸,用右手手背轻轻弹出啪的一声响,嘴里不停的赞叹着:“鼻涕佛,鼻涕佛!”——英语老师如果听到可能会被气死。
“选一张帅点的照片寄过去!”宋星原提醒宋波。“那还用说!”宋波仍然激动的盯着手里的信纸,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信寄出去。
第二天宋波早早便起床,一路小跑把信塞进邮筒,然后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饭团跑回来,宋星原此时还赖在床上。“星原,快起来,再不走就要迟到啦!”宋波隔着被子用力推他。宋星原这才缓缓的坐起来,但眼睛还没睁开,脑袋也支撑不住似的晃来晃去。
“饭团给你放桌子上,我先走啦!”宋波说完就匆匆赶去上课,他今天难得起这么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迟到的!
教室里读书声嘈杂,上课铃声五分钟前就已经响过,但张红霞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的。又过了一小会,宋星原才狂奔着推开教室后门冲进来,嘴巴还鼓鼓囊囊的,显然是饭团还没有全部咽到肚里。
他下意识的往宋波那里走去,却瞧见刘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刘磊弓着背,仅用下巴搭在课桌上撑住脑袋,双手脱臼似的垂着,打开的英语书直立在桌面上,这样只需移动眼珠子就可以读书了。
宋星原瞬间想起座位已经换过,于是折个方向跑到张红霞旁边坐下来。他翻开课本的同时朝自己的同桌看了看,此时张红霞正皱着眉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宋星原故作镇定的笑笑,便开始大声读书。女生们哪怕迟到一秒钟也会胆战心惊,所以张红霞很难理解,宋星原已经迟到十几分钟,怎么还能如此镇定?
宋星原刚坐下没多久,班主任便背着双手从窗外缓缓漂过。张红霞忍不住偷偷瞧一眼宋星原,她猜宋星原虽然侥幸赶在班主任之前到达教室,此刻一定万分后怕。谁知宋星原正捧着语文课本,摇头晃脑读的起劲:“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他那神情悠然自得,就跟刚泡过热水澡似的。张红霞吃惊到瞳孔都放大了,她慌慌张张翻动自己手上的课本,不自觉便找到这篇《木兰辞》,然后比对着文字,安静的听宋星原朗读。
“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卷卷有爷名……”读到这里,宋星原重复一遍,然后突然捶着课桌大笑起来:“有爷名,有爷名,卷卷有爷名!哈哈哈……”
张红霞再次看向宋星原,真是莫名其妙,读书竟然能读到这么开心!但宋星原开心的样子明显不是装出来的。刚开始张红霞只觉得奇怪,可到最后她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皱着眉头傻乎乎的笑起来。
当宋星原发现自己逗乐同桌之后,才克制住情绪,微笑着看了看张红霞,那眼神似乎在对她说:“我没病,别怕。”张红霞此刻依然笑意盈盈,只是眉头已经舒展开,她调皮的眨一眨大眼睛,也用眼神回复宋星原:“知道你没病,我就放心了!”
教室里响亮的读书声掩盖了这一幕,宋星原和张红霞也因此不再拘束,在轻松氛围中开始了他们同桌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