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人家早就已经在这位懒政的皇帝身上放弃希望了，只想着趁自己油尽灯枯之前在朝中为百姓讨点好日子过，根本不敢奢望过皇上还会如此正经地和他探讨国事。
他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了，怎么觉得此时此刻，皇上的神态竟散发着从未有过的精英之光。
“左卿家？”
关月宁见他呆愣，提醒了一声。
左安良回过神，连忙答道:“呃……东安城地处平原，但地势较低，几乎是每年雨季都有洪涝，时轻时重。轻时还好，泡损些粮食财物便罢了。严重了会将百姓的房子都冲垮，致全城百姓无家可归，无物果腹。饿殍遍野。今年便是如此了……”
关月宁听后也叹了一声，“那地方想必无洪涝时百姓的日子也很拮据。经常闹洪涝的地方，生意人不会去那里存货经商，也不适合大面积农耕。”
左安良惊艳于皇上竟能由表及里的抓住事情其本质，老人家惊讶，也甚是欣慰，但也无奈地点点头，“皇上英明，东安城百姓日子穷苦。”
关月宁又道:“那朝廷拨银赈灾也是救急不救穷，治标不治本。”
听了这话，左安良皱起白眉，以为皇上这是不愿出钱救济穷苦之处，苍老的语气也不满了几分，“那皇上有何高见？总不能放着东安满城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啊！”
见左安良急得手抖，关月宁倒很是欣赏这位爱民如子的老臣，略略思索后，笑问道:“左卿家，东安城可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或地方？”
左安良道:“东安城有个麒麟塔，有些历史了，洪涝也冲不塌。”
“嗯。”关月宁点点头，转而又问朱赫，“那，朱卿家，令洲那里可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朱赫一直在旁听得怔怔愣愣，他从没见过皇上如此这般正经说话的样子。
从前皇上连上朝时都总是一副昏昏沉沉没有睡醒的样子，大臣的话几乎听不进去，也不耐烦。
而今，皇上一颦一笑都透着前所未有的君王之气！
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突然这么像一个真正的君主了……
朱赫自震惊中回过神道:“回皇上，令洲城有颗百年老槐树，被百姓当做土地神的化身信仰供奉。”
“好。你们二位各自统计一下两地的灾民人口，朕会尽快给这两地拨粮赈灾。”
左安良一听，慈祥的老脸上面露欣慰，连忙谢恩。
来时，他本以为皇上是有意难为，不舍得出银粮赈灾，才写下那四个莫名其妙的大字。
现在想来，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朱赫听后，则有些不满，“拨粮？皇上，粮草运输多有不便，且路途遥远易被土匪劫走滋生事端。不如拨银，让地方官员到周边城县买粮再分发给受灾百姓，如此稳妥些。”
“朱卿家担忧的，朕也想到了。所以，朕会派出朕手下两支暗卫队伍，他们会分别将赈灾粮暗中送到东安城的麒麟塔中和令洲城那颗百年老树下，你们只需通知当地官员派人去取了分发给灾民便可。”
“这……”朱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第一次听说皇上手下还有暗卫，更没想到皇上会有这一步安排。
皇上这不是故意和他做对吗？拨粮赈灾，那些粮食能值几个钱？
这样一来，他和赵忠实计划从赈灾银中抽点油水的事不就全泡汤了！
“朱卿家，你可是还有其他担忧？”
关月宁温和狡黠的声音将朱赫从内心的嘀咕中拉回来，他一抬头，便见关月宁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娘、娘啊！皇上那个笑容为什么让他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好阴森……
怎么有种自己毫无遮拦地站在这里被皇上看穿的感觉？
朱赫狂冒冷汗，“没、没有了，臣觉得皇上安排的极好。”
“那个，臣想起臣家中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臣便先告退了！”
说完，朱赫便行礼告退，转过身又朝西门羽佃那边也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匆匆逃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朱赫抹了把冷汗，着实松了口气。想了想，心里仍有些不甘，便愤愤地去了慈寿宫。
“皇上，微臣还是不明白您给微臣写的这修下水道四个字是何意思？”
左安良达成心愿，本也想就此告退，但临走前他还是想不通，实在想问清楚。
关月宁莫测一笑，“左卿家，你回去找人给朕画一张东安城的全景图来，朕再告诉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安良愣了愣，更是匪夷所思。但他知分寸，也不再追问，拱手告退，“是！微臣领旨告退。”
该走的都走了。
关月宁打了个哈欠，扫了眼案上的折子，该看的都看完了，于是起身准备回宁静殿打个盹。
西门羽佃自始至终瞧着她，眼底暗光浮动，见她起身，他也自太师椅站起身，唇角噙着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走向她，“皇……”
关月宁大步流星，未做停留，像没看到任何人一样，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西门羽佃，怔……
凤玄气也愣了愣，气不过道:“督主，她敢无视您！”
西门羽佃，笑了。
看着关月宁出去的背影，娇小却挺直的身躯，配着与从前大不相同的气势，墨凤玄警觉地皱起了眉头，道:“督主，您不觉得奇怪吗？皇上说话的语气神态像是换了个人！最重要的，皇上手下何时有了暗卫队伍？若是真有，她定是与宫外的什么人有勾结了！属下以为，皇上从前是不是扮猪吃虎？我们不得不防了。”
扮猪吃虎么？西门羽佃双眸眯作一道深邃精光，唇角笑意犹存。
关月宁迈出御书房的门槛，没见着李雎，环顾四周也没见他人，便喊了一声，“李雎！”
她这一喊，将回廊里一个站在梯子擦廊柱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皇上出来了！
“啊！皇、皇上！”小太监是新来的，头一次见圣驾，赶紧下梯子想给皇上行礼！
但他太慌了，一步踩空！身子一歪连人带梯子一并滑歪了，这一失了重心，全都倒了下来！
正巧，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盘糕点路过那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