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就那么悠悠荡荡的开着,船上的人好似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看着海上的浪花就那样一直漂啊漂,一颗悬着的心从期待欣喜变为了烦躁。
沈婉煦倒是精神还不错,只是身体有些受不住,船上的饭每天浅浅的吃一口,偶尔还不得不去吐半天,本来就瘦的身子更是几乎脱了形。圣约翰看着着急地不行,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完全把这个乐观勤快的小女孩当作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可越是到后面,船上的吃食就越单一,清一色的主食搞得沈婉煦胃里一阵一阵泛酸水。
直到有一天,沈婉煦依旧是神色恹恹地坐在餐厅里,圣约翰小心的端来一些蔬菜,虽然看起来不算太新鲜,他说:“简,吃一些吧,不然身子要受不了了。”沈婉煦耷拉着脑袋,努力振作起来想吃些什么,可对她来说,饭菜好像有毒,每一小口都恨不得分十口咽下去。
圣约翰也是很焦急,当初的朱莉亚就是在船上一病不起,最终离开了他,他很担心沈婉煦会重蹈覆辙。
沈婉煦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银汤匙,砸在了经过的一位中国老太太脚上。
老太太回头一看,看到沈婉煦满脸菜色,便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问到:“小姐,请问您身子是不舒服吗?”
沈婉煦挣扎起身,向老太太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最近可能有些晕船。”
老太太颔首笑了笑,用中文说:“你来一下我房间吧,再这样你身子可是要撑不下去的。”
说罢,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把她扶到一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然后打开了她的行李箱。老太太一边翻找着箱子里的瓶瓶罐罐,一边笑咪咪地和沈婉煦聊着天,盘问着她不舒服的地方。
沈婉煦坐在床沿上,若有若无地晃着自己的小皮鞋,她和陌生人呆着时候总会有些过分紧张。老太太看她一眼,笑眯眯地说:“小姐你无需紧张,只是老朽女儿过世得早,想念的紧,她以前也和你一样,总是身子骨弱。”
沈婉煦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啊,夫人你言重了,我就是个学徒,承蒙一位好心的先生关照罢了。”
老太太把药用牛皮纸包好,放在沈婉煦手上:“小姐是贵人,我瞅着贴心,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药,小姐拿回去一日三顿服着过几天就好了。”
沈婉煦接过药,不知道说些什么,上前抱了抱老人略微弯着的身子,然后鞠躬道谢:“您也是我的贵人,看着您我也很是贴心,谢谢您的药了,希望我们再相见!”
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圣约翰看着沈婉煦怀里抱着的药,问到:“是谁给你的药?”
沈婉煦答道:“是一位善良的老妇人,我真是幸运极了。”
圣约翰依旧有些担心,问道:“这药可靠吗?”
沈婉煦笑笑:“一定是可靠的,她是个好人。”
圣约翰叹了口气说:“那我去厨房借炉子,你等着我回来。”
不一会儿,圣约翰提着一个小炉子和一只褪色的小铜锅就过来了,奇妙的是,这药刚煎出味道,沈婉煦便觉得压在自己胸脯上的大石头消失不见了。连海风都不再有那股子令人心烦意乱的腥臭了。
大概又过了有半个月,船才算是悠悠荡荡的靠岸了。下了船,沈婉煦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些黄种人和白种人在码头搬卸着货物,没在工作的人便在破帆布撑起来的棚子中喝着啤酒,姑娘们的头发都烫的蓬蓬的,好看的大摆连衣裙随着风飘来飘去。旁边的圣约翰则显得兴奋不已,大喊着:“我回来了,祖国!”
他激动地拉着沈婉煦的手向远方跑去,沈婉煦的脸被海风吹的红扑扑的,一切都是崭新的,这里就像画本子里写的一样,是那么的神秘又充满未知,但正因如此,这个地方才疯狂地吸引着沈婉煦。这里的房屋,马车,一切都显得如此精美非凡。
圣约翰将行李装到计程车上,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他说:“简,我一定要带你去尝尝汉姆斯店里的冰淇淋!”沈婉煦用力的点点头,她早就乐昏了头,这可是她第一次坐小汽车,隔着树脂玻璃,她满心欢喜地打量着整个世界。
汉姆斯的店开在剑桥大学街区的角落里,当她们到的时候店里挤满了青春洋溢的身影,男孩与女孩们三两成群,挤在咖啡店里的小桌子旁有说有笑。沈婉煦靠着玻璃柜,傻笑着打量着这个店,橱窗旁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又一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罕见的东方面孔穿这一身浅灰色的西服,锈红色的领带掩藏在咖啡色与黄色相间的马甲之中,领带上别着的领带扣就这落日余晖闪闪发光。他是……顾先生?好似比那天船上的面孔更柔和几分,沈婉煦又一次低下了头,她不知道是否自己应该上前相认,但是见到他,自己一颗悬着的心仿佛突然就平静了。
圣约翰递给她一大杯冰激凌,淋着满满的巧克力与糖霜,他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二十多岁的人反而像个孩子似的期盼她品尝眼前的美味。
沈婉煦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放到嘴里,带着奶香味儿的甜立马就在舌尖炸开了。她兴奋地点点头道:“这个很好吃诶!”
圣约翰把钱放在柜台上,拍拍她的肩膀道:“先和我一起回趟家吧,晚上庄园里的厨师会做更棒的食物给你。”沈婉煦立马站起来,跟随着圣约翰的脚步出了小食店,却不知临走时瞥过的那一扇反光的窗子后面的人也同样在看着她。
“好巧啊。”顾良烨抿了抿面前的咖啡,翻阅画册的手停在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上。只不过,停顿并未持续多久,他便继续盯着另一幅画上那名身材曼妙的女子了,手不自觉地抚上了画中那女子精致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