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扇秋将两个丫头打发了出去,看着躺在床上还在熟睡的小女孩,内心的自责重新涌了上来。
昨日下午她醒来时,愤恨的眼神又在虞扇秋的脑中重现。原本他是想要保护好妹妹的,可是最后却反倒害的她中毒又受伤。
现在回想起来,当日自己真是慌得没了主意,脑子都不灵光了。那臻玔岭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训练出了他们兄妹的地方,如果自己当时能够再沉稳一点,或许就能想到臻玔岭中铁定有解药。再说了,虞盈盈的毒术可是白爷爷一手教出来的,他肯定能解毒。
都怪自己当时没能想清楚,白白让妹妹又多受了四天的罪,如若不是当时她反应快先后两颗丹药服下,现在都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在。想来,当时白爷爷和师傅是想让他留下来的,可来不及他们多说,他抱起虞盈盈就走了。
唉,真是该打。
想着,虞扇秋握了拳,真就往自己脑袋上打。端着药进来的母亲看到这一幕,有些于心不忍。他害的盈盈受伤这件事还没找他算账呢,季如岚心里是有火气的。但儿子也是亲生的,看着虞扇秋这幅自责又难过地模样,季如岚心里纵使再生气,此刻也发不出火了。
走到虞扇秋身旁站定,微微叹了口气,温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厨房里有粥,你去端过来吧。”
虞扇秋抬头望向母亲,此刻他的眼圈还有点微微的泛红,母亲的温言细语像是一团棉花,柔软地令虞扇秋差点就掉出眼泪。
站起身点了点头,虞扇秋就直奔厨房去了。
“醒了就起来吧,该喝药了啊”
季如岚看着床上的小人闭着的眼睛滚来滚去,眼睫毛轻轻颤动,便知道这姑娘是在装睡。虞盈盈闻言睁开一只眼睛,试探的看过去。
“哥哥走了?”
“嗯,去厨房了。粥还要热一会儿。”季如岚坐到床边,端起药碗喂她。
“那就好,呼~”虞盈盈长舒了一口气,“从昨天开始他就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娘亲,你帮我劝劝他吧”
虞盈盈的小眉毛微微蹙起,面上满是忧愁,颇是烦恼该怎么办。
“你那么会撒娇,怎么不自己跟哥哥谈呢?”
季如岚看着眼前的女儿,有些打趣的说到。从小这两兄妹就别别扭扭的,明明感情很好,可也不只是遗传了谁,性子就那么奇怪,从说不得真心话。
“哎呀娘亲~人家从没见过哥哥这么认真的样子嘛~娘亲你帮帮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哥哥说话了!”
虞盈盈撅着小嘴,不依不饶的摇着季如岚的手臂。季如岚轻笑,问道:
“你不怪他?”
“之前是怪的,可我昨晚想了想,他也没做错什么,还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我,如今已经不怪了~”
“好吧,那我就找他说说,让他别那么自责了。”
“嗯嗯,娘亲真好~mua!”说着狠狠地在季如岚脸上亲了一口。
而在房门外,虞盈盈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进入了虞扇秋的耳朵。微风吹起,一朵杜鹃花瓣飘到了虞扇秋的肩上。面颊两侧似有液体滑落,他赶紧抬手接住,免得脏了手中的热粥。捏起肩上的花瓣握在手心,虞扇秋的看着那花瓣,眼中的柔情似月光洒下,无尽温柔。
寿昌宫,太后寝宫。
“默语。”
随着一声霸道庄严的女声的响起,一道人影从门外闪进来,无声无息的跪在了太后面前。
“太后有何吩咐?”
“哀家听闻,皇后的病好些了?”
“是好些了,那位希芸姑娘现在很得皇后的宠爱。”
“哦?那秦与山自那之后进过宫吗?”
“并未听闻。应是没有。”
眼前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一个机器人一般,说什么答什么,看不见丝毫的感情起伏。
太后微垂下眼睑,话语中透着些不满。
“默语,哀家当你是亲儿子”,所以面对哀家能不能带点感情?
“默语知道,但是默语不敢逾越。”
闻言,太后叹出一口气。
“罢了,你明日出宫,帮哀家去请秦与山,就说哀家身体不适,太医院的人诊不出什么来,希望秦先生能够进宫为哀家看病。”
“是”
太后一直盯着项默语看,像是希望能看出朵花儿来。良久,她似放弃了,站起身来走向了内室。
“退吧。”
随着这声令下,项默语也消失在了原地。
“你们都出去吧,让哀家一个人待一会儿。”
让内室的下人们都退出去后,太后从床底下找出一个机关盒。这机关盒设计的及其精密,据闻是仿照墨家纵横机关术设计的。一步错步步错,只要在打开的途中错了一次,就再也别想打开这个盒子了。
太后老练的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令牌有玉佩还有小娃娃用的金锁和拨浪鼓。
太后从中挑出了一只步摇,步摇上镶着金色凤凰花,顶上坠着木兰样式的玉坠。凤凰花的花蕊是极小的红玛瑙。这只步摇做工精细,样式却是很多很多年前京城里时兴的双花样式。如此的做工和用心,非宫中不可有。
太后将步摇插进自己的发髻间,铜镜中的自己已是个半老徐娘,脸上的褶子任由她怎么拉扯都不再光滑。铜镜中的自己身着金色华服,一派端庄威严,一双眼睛已不再像从前流光溢彩,浑浊的不成样子。
她知道,步摇已经不与她相配了。这步摇如此灵动明媚,欣欣活力。再看看自己这张脸,老态尽显,是垂暮之人才有的面相。宫中的驻颜术虽然优秀,但现下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她想,她真的很想,能够回到配得上这只步摇的时候。
失落的眼眉下暗含怒意,手下的力道却极为慎重。将步摇摘下放进那机关盒里又重新放回床下,她从寝宫踏出。
“太后娘娘,夜已深了,您当心着点身子。”
这是个新来的丫鬟,看着不过也就十五岁吧,这小脸儿可真是吹弹可破,肤若凝脂。太后的眼神暗了暗,心里只想把她的脸撕下来。
“秋竹,你陪哀家去皇后那里看看吧”
把随侍姑姑秋竹唤来,太后抬脚就要往外走去,却被秋竹拦了下来。
“太后,夜深了,不如明日再去吧。”
“无妨,哀家今日有些头疼,听闻皇后那里的那个丫头医术很是了得,哀家想亲自去找她看看。”
秋竹是太后的陪嫁亦是心腹,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了,太后这一开口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心下无奈,无话的跟了上去。
到了长春宫,守门的宫人一看是太后来了,便不知这回到底是该拦下还是不该了。皇后娘娘闭宫这十六年来,太后根本就不闻不问,更别说来探望皇后娘娘了,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时竟有些踌躇。
“太后娘娘吉祥”
“怎么,太后都不让进吗?”
秋竹发了话,语气中似有愠怒,守门的两个太监不敢招惹,便只好开了宫门,只是其中一人,脚快地进去禀报了。
可是太监脚再快还能快到哪里去呢,皇后和希芸二人正在谈论佛经,这头就进来禀报。这刚一说完,紧跟着后脚太后就进来了。
“太后娘娘吉祥”
一屋子的人呼拉拉的全都跪下,太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温婉的少女,她感觉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熟悉在哪里。
“都平身吧”
径直坐到上首,太后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茶。毕竟是这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架子自然是要摆的大一点。
“夜已深了,母后怎么想到来儿臣这里?”
皇后一点都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素无交集的尊贵太后,整十六年都未来过长春宫,今日也不知是吹了什么风。
“怎么,你不来看哀家,哀家还不能来看你吗?还是你在怪哀家来的太晚,扰了你清净?”
“儿臣不敢,未能去看望母后是儿臣的不是,请母后恕罪。“
这才刚站起来的皇后又噗通一声跪下了,身子伏在地上尽显做小姿态。这一声响让一旁的希芸和芳辰都着实肉紧了一下。皇后身子不好,这回才刚恢复一点,哪经得起磕碰。
“起来吧,哀家没怪你。”
半睁着的眼睛斜睨着跪倒在地上的皇后,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听闻你今日身子好些了?”
“是,多亏了秦先生的药方和希芸姑娘的照顾。”
“嗯,你到是叫秦先生叫的亲昵”
太后的嘴角上扬,嘲讽的笑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挂在脸上,任着皇后惊恐不安的看着自己。
“太后说的哪里话,人人都道一声秦先生,儿臣并未逾矩。”
说完,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皇后垂着眼看着地,其他的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唯有太后,一双眼睛里藏不住的锋利,直直的看向皇后,像要看出个洞来。
许久过后,太后才重新开口。
“哼,哪个是希芸丫头?”
希芸主动站到太后跟前半跪下行礼,“太后娘娘吉祥,回太后的话,小女便是希芸。”
太后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姑娘,这宠辱不惊淡然处世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但是她有点想不起来是谁了。
“听闻丫头你的医术不错,得了秦先生的真传?”
“略懂一二罢了”
希芸跪在地上跪的稳稳当当,一点都不着急起来。
“嗯,心性不错,起来吧”
“谢太后”希芸站起身,站的笔直,依旧半垂着眼。
“哀家今日来是想找你看诊,哀家头疼的紧,现下怎么也睡不着,丫头帮老婆子我看看吧。”
希芸抬起头,老太太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并无异色,说话中气十足,看着身体康健的很,并不像头痛之人。
希芸的眼底闪过刹那的冰冷却没表现出来,默默拿出了垫子和薄巾,为太后搭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