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非要在简府大办酒席,说什么少将军在外征战,而且王妃的生辰也不能马虎,宛歌心想,什么王妃什么少将军,不就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拉拢人脉吗?
“我的小宛歌十七啦。”沈云湛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弯弯的样子,宛歌觉得沈云湛也就这双眉眼长得还行吧,仿佛曾在梦中见过似的。
“是啊,十七啦。”虽知他另有想法,不过今天生辰,姑且不与他纠缠,宛歌轻快的回答他。
“都十七了,那小宛歌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生沈思宛啊?”沈云湛双手环抱,贴近宛歌的耳边低语,耳边传来的热气让宛歌很不自在。
再说这动作,有辱斯文啊!!!
“沈思宛是什么?”宛歌一脸鄙夷。
“我想的我们孩子的名字啊。思念的思,小宛歌的宛。你说好不好听?”沈云湛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夜里的星星。
“不好听,而且我不喜欢别人用我的名字!”宛歌没好气的回答。
“自家孩子怕什么。”沈云湛见宛歌脸色渐变,又改口道:“我重新想个好听的名字就好。那孩子什么时候有啊?”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啊,说这样的事真的好吗?虽然宛歌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虽然除了他俩别人应该也听不见刚才的话,却还是觉得席中的几位公子脸上的笑此时格外刺眼。虽然心里一直想的是和离,但总不能直接跟堂堂简王说她绝对不会给他生那个什么沈思宛的吧。无意间瞥见阿锦向自己走来,学着沈云湛的口气随口答道:“等我的小阿锦嫁给如意郎君了再说吧。”
沈云湛的指尖轻轻点点她的额头,笑着说她是个机灵鬼。
“王潭问我们什么时候过去。”阿锦背着手,指缝里露出点点青色。
宛歌的脸显出酒窝来,知道阿锦身后有东西,大大的熊抱住阿锦,顺手捞走了手中之物。
像新生的草芽。
“好漂亮的剑穗。”说不上精致,但想必是阿锦自己做的,那便是极好的。
宛歌拿在手中把玩,酒窝愈发明显。也许能让宛歌笑得这么开心的人也只有阿锦吧。
阿锦也同她一起笑。
宛歌小心藏进怀里,回过头来问沈云湛:“我要去相思居。王府的事你自己解决哈。”反正又不是真的想给自己过生辰,她这个名义上的王妃在不在都没关系吧?
“那可不行,今日你是主人家,不在场可怎么行?”沈云湛略略正色。
骗子,之前还说喜欢她来着,这点事都不肯答应。但是她才不想在简王府过生辰呢,光是那酒便不如念川半分甘美。
宛歌一脸委屈,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故意放大了声音惹得席中人频频看来:“王爷~,依我嘛~”
沈云湛心里早已乐开了一朵花,但脸上仍然一副说什么都不行的样子。
见沈云湛没有退步的意思,宛歌双手环抱,鼓着腮帮子低了声音装作凶凶的讲:“那我就去南疆找我哥,告诉他你不仅没有保护好我还欺负我和阿锦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手无缚鸡之力吗?且不说阿锦见了自己便时时握着莫桑刀,小宛歌的武功也不比自己差多少嘛。不过没有保护好她却是真的,要不她也不会中那么重的寒毒。沈云湛想了想,同宛歌在一旁耳语了一会,阿锦没有靠上前,反正阿宛会告诉自己的,只是她的手心又握紧了莫桑刀,时刻注视着沈云湛的动态。
天空是蔚蓝色,似乎白云都变成了可爱的样子,有点像自己和阿锦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走在大街上,宛歌看着天空悠悠的想,不知怎的,最近常常记起孩童少年事,也许是太想外公了吧。
“你知道刚刚沈云湛跟我说什么吗?”宛歌抬手,指缝间穿过刺眼的光,眯了眼。
阿锦不明所以,以前这样的事阿宛都是直接说的,可从来没这样问过。
“什么?”
宛歌收了手挽住阿锦一同向前走,一边说:“他说我若助他成为太子他便带我回岚城看望外公。”
宛歌感觉到阿锦的身子顿了顿,然后听见她的声音:“你确定吗?”
“确定。”
虽然从来不想卷入储君的争夺里,可是要光明正大的去见外公,别无他法。曾经在岚城时也想过上阵杀敌为国尽忠,来了京城后却只想安稳度日,天天去找好吃的,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事儿喝几坛念川或者练练武什么的,但是没什么比见外公更重要的事情了。
可是阿宛,你是个连绫罗绸缎都嫌麻烦的人啊。
……
相思居今日没有开门经营,知道相思居主人的都是老弟兄们了,都在相思居备好了念川和吃食等寿星来。
兄弟们同她端碗碰杯,兄弟们的碗里大多是市面上的陈酿,唯她与阿锦碗中是念川。虽然时安叔不许多喝,宛歌却还是偷偷喝了许多,阿锦也放下了莫桑刀大快朵颐,沐玄在时将军府是家,沐玄不在那相思居就是家,在自个儿家里还要担心什么呢?
南懿不肯喝,只是看着她笑。
温润如玉说的就是南懿吧,宛歌偷偷的想。
在举杯交盏声中,月亮慢慢爬上了树梢,照亮了行人归家的路。
今天是同沈云湛成亲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吧,没有王妃繁重的服饰,没有在帝后面前要讲的规矩,没有在外人面前的惺惺作态,只有兄弟们把酒言欢,在乎的人用心准备的礼物,还有唇齿留香的念川。
喝得多了,渐渐起了醉意,便要去河边放河灯,祈愿外公平安喜乐,顺便也消消醉意。
快到中秋了吧。
今天的月亮好像很圆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念川酒还是岁月轮回的缘故。
南懿在一旁生火,宛歌靠在阿锦的肩上数星星,醉话不停,一时说起儿时的那只小兔子,还说想外公了,一时又说一定要帮沈云湛当上太子,而阿锦方才只顾着吃时安叔做的好菜,又担心二人皆醉重蹈之前的覆辙,所以并未喝多少酒。在浅浅的月光下她的眼睛像夜里警惕的狼盯着不远处。
她看见了向二人走来的沈云湛和阿离。
待走近了,阿锦才看见沈云湛身后还有小小的一只云玲。
沈云湛解释说云玲来府里给宛歌送生辰礼物,非要闹着找宛歌。
然而云玲打着哈欠扑到醉眼朦胧的宛歌身上环抱住她,软糯呢喃:“小宛歌才不要信九哥说的,明明是小宛歌一直不回去让九哥担心了才来的。”云玲又转过头来和沈云湛讲:“我就说了小宛歌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出事嘛。”然后一起靠在了阿锦的另一肩,睡眼朦胧的和宛歌一起数星星,时不时还说对方数错了,阿锦在中间动也动不了,只好和云玲宛歌附和着,手里却握紧了腰间的莫桑刀。
沈云湛把剑交给阿离,去同南懿一同在一旁生火,阿离站在阿锦前方看着她的样子笑,阿锦怒目而视却也动弹不了,两个女孩子都紧紧的靠着她呢,于是阿离更加得寸进尺的摘了边上的花草插在阿锦头上,云玲和宛歌见了也一同欢笑。
阿锦嘴里呢喃着,宛歌醉了,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看见阿锦微微红了脸。莫非……
阿锦长大啦,越发娇俏了,认真瞧瞧真的是个美人呢。宛歌想着,嘴角开出了花。
南懿和沈云湛生了火,耳边虽有笑语和蝉声,却依然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敌意。
“你明白,她不会喜欢你。”南懿坐在火边把玩着手里的河灯,笃定的说。
“那又怎么样呢?当你开始查司马府灭门案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不可能了。”沈云湛眼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看着他笑,眼睛里却没有见了宛歌笑时的纯粹。
他……知道?
南懿微微皱了眉,虽去了司马的姓,南懿之名多多少少也有人记得,只是不知,沈云湛怎么知道,他明明把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难道……
“沐玄告诉你的?”南懿也只能让自己想到这个答案了。
沈云湛嗤之以鼻:“在你心里沐玄这样的赤胆儿郎就是这样攀附权贵重利轻义的小人?”
那倒也不是,可是知道自己司马家身份的人寥寥无几,不是沐玄的话,还能是谁呢……南懿不想深思下去。
“四大宗师之首?来,比一场?”沈云湛戏谑的勾起嘴角。
四大宗师比武时他蒙了面,想必南懿是不知道竹影这一层的,说来可悲,若非比武前受了伤,也不至于落个第四,记得当时是与沐玄比武竞争三四,无缘同南懿交过手,那日与元寒之战要不是宛歌在,担心暴露了身份,他竹影怎么可能会被元寒所伤。不过元寒那小子还是有点儿功夫的,南懿既然能赢过他成为宗师之首,自然要请教请教。
“竹影的速度,岂敢冒犯?”南懿冷笑。
说来也是,当今天下,除了岚城的莫桑刀,还有谁能敌过竹影的速度?要不江湖上怎么传言其出剑之速如疾风下的竹影?
对面的沈云湛倒是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除了江静好与阿离之外可没人知道竹影是谁。
南懿眼里多了难以言说的情绪,只道是一句“雁过留痕”便不再接他的话。
此时,宛歌拉着云玲和阿锦,自个儿踉踉跄跄的一起来了河边放河灯。
时安叔做的河灯真好看啊,在波澜中轻微起伏着,闪着浅浅的烛火,就像真的花开在河面上一样,奶黄的月亮挂在天上,水中,满地,都是月光。
忽然想起,那年中秋司马府出事时,她们在河边吃小食比武,也是这样的月亮在高高的天上,那时父亲还未离世,哥哥还未出征,阿锦还未知风月,南懿和南辰还在身边欢笑,她,也还未出嫁。
生于季夏,喜笑厌离。
潺潺岁月,竟已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