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黑白两道张汉龙
“吃的玩的都行,交钱最好。”
“碰上劫道的了……你们知道劫道的祖宗是谁吗?告诉你们,是程咬金!我们家乡的!不过,他的斧头把儿太长,不好带,我们老家梁山泊李逵的板斧把儿短,你们要吗?”
一个文弱的女孩说出这么几句硬邦邦的话,还真把几个男孩镇住了!在他们愣神的时候,娜娜攒足力气,低沉而有力地喊道:“闪开!”
前面的那个男孩不由得移动身子,娜娜疾步走了过去……
娜娜的心突突乱蹦!她虽经历过前一段逃亡生活的历练,但毕竟是个女孩家家的,况且不知以后要同学多长时间呢,唬得了一时唬不得长远啊。她头也不回地向校门口妈妈的方向而去……
其实,刚才的那套说辞,是爸爸给她讲的一个老乡的故事里老乡说的话。那个老乡现在是北京自来水开发与改造的老大,黑白两道通吃。爸爸说,那个张老板开始在这地方创业时,混混儿找他麻烦,他是这样说的,他还说过:敢千里之外找事做,就有千里的胆气!娜娜当时很受启发,没想到今天这话派上了用场。
娜娜是韩岗中学警察式管理教育出来的学生,对警察有种莫名的崇拜。在爸爸讲这个故事时,就问爸爸:“为什么那位姓张的老板不报案呢?”爸爸说:“警察能管一时不能管一世,学生有麻烦事告诉老师,老师能时时陪伴你吗?自己的尊严主要靠自己维持,任何别人都靠不住,包括父母。要是自己不争气,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爸爸的话深深影响了娜娜,当初娜娜为了尊严,将手抓向倩倩眼睛时,爸爸的话就起了作用。家庭教育是随时随地的,不知哪句话哪件事在不经意间,就影响了孩子,甚至影响孩子的一生。
娜娜见了妈妈想把一上午发生的事都告诉妈妈,她是那种需要倾诉对象的孩子,心里藏不住多少事,妈妈说:“到家说吧。上车。”在开动的车子上,娜娜听亮亮谈他的事,好像他很开心的样子。
进了门就吃饭,娜娜见了饭把想说的话临时搁在一边。吃完饭,亮亮去写作业,说回校小组长要检查的。妈问娜娜为什么不做作业,娜娜才把教材不同、教辅不一样的事说了,并说了需要的钱数,化芳说:“我早说过,我们是上了案板的肉,会挨刀的,念书花钱,人家怎么说咱怎么做吧,别的孩子有的咱也要有。”
娜娜抱怨这学校是个破学校,凳子是坏的,说了挨摔的事,化芳急切地问:“疼吗?没事吧?”
“摔一下没事。让人生气的是那坏凳子是别人换给我的,修凳子的老师给我要钱,我一反驳,才知道那是一个天津混混儿的坏凳子,修凳子的老师告诉了班主任,那混混儿才换给我,他还说要找我麻烦,放学时就有几个男生管我要见面礼……”
“他们没难为你吧?你给他们了吗?”
娜娜把自己的英雄壮举说了一遍,妈妈沉思了一会儿,说:“出门在外和气为贵,可也不能没个原则……娜娜,你是对的,可以后要加小心……”
“怎么加小心?”娜娜需要指导。
“一是告诉你老师,再就是你自己要躲着他们点……欺生是通病,鸡鸭入群都要挨三天叨呢……最重要的是自己腰杆要硬,对坏人越怕越是祸害,得想办法对付……”
娜娜觉得跟爸妈在一起就是好,有难事,立马能解决。
最后,化芳决定亲自去为娜娜交钱,顺便给校长、班主任说一下男生劫道要钱的事。学校对化芳反应的问题很重视,进行了调查,对李凯歌等参与者进行了批评教育,这几个人没再找娜娜的麻烦。不过,不知为什么华明明疏远了娜娜,整个班里就这样一个山东老乡,娜娜陷入了孤独。
在一个课间,娜娜尾随华明明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娜娜问她为什么疏远自己,华明明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才说:“李凯歌威胁我,不让我跟你交往,再跟你交往,他就会把桌凳对号的账算在我头上,找我麻烦……我不像你,跟校长是亲戚,我没靠山,我怕麻烦……娜娜,你饶了我吧,等过段时间,那混混儿把这事忘了,我们再好,行吗?”
娜娜没想到华明明这么怯懦,也搞不清怎么跟校长攀上了亲戚。这时她想起家乡的那些同学,想起她们送的月季花,晚上拿出那枝干瘪的月季花出神:真不该跟你们分开啊……
好几天风平浪静的。娜娜回家做作业的时候问妈妈,同学们说咱与校长是亲戚是怎么回子事?化芳哈哈笑了,说:“你忘了,那天会计问为什么按月交钱,还问跟校长是亲戚吗?我没回答,可能有人听见了,以为真是呢,今天又有人问,我想扯虎皮做大旗是我们闯外人的拿手好戏,就说校长是你的表大爷,一表三千里,管他呢,认了咱也不吃亏。”
娜娜说:“怪不得呢。那什么是扯虎皮做大旗呢?”
“你爸爸常说这句话。我心里明白,但解释不了。你查词典啊,上电脑查查也行啊,买了电脑不是让你们查知识的吗?也不能光打游戏啊?”
“好吧,做完作业我就上网查。”娜娜很兴奋的样子。
亮亮先做完了作业,到客厅开了电脑,打起了游戏,枪战的声音很大,他也跟着又喊又叫,搅得娜娜心烦,写不成作业,就出来制止,亮亮不听,娜娜见妈妈不在,踹了他一脚,亮亮哭了起来,妈妈从外面跑进来,问咋回儿事,亮亮告状,妈说:“娜娜,你有个姐姐样儿吗?怎么打弟弟?”
“你们就偏心吧!你不问问他为什么不把声音弄小些,我还做作业呢!他影响我,说他不听,他欠揍。”
“娜娜啊,你好亏人心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就偏心了呢?你大好几岁呢,该让着弟弟点啊……你爸回来,叫他好好说道说道,我是管不了你啦!”
“对啊,爸爸走了好几天,没回来过,怎么啦?”
一说爸爸,亮亮也不哭了,抹着眼泪听,看来没踹疼他。
“你爸爸说忙着找关系,他找到解决问题的关系了,就是你说的那个黑白两道的张老板!”
“怎么,爸爸联系上了黑社会?”娜娜吃惊地问,她想起在石市被流氓团伙劫持的事,心有余悸。
赵发来不及安置好妻子儿女,马不停蹄到了工地,找到蒋经理,听了汇报傻了眼:接到了质监局的返工通知书,但通知书上没写明哪里不合格、哪些操作不合格、什么设备不合格。甲方同时也接到质监局的不合格告知书,甲方表示没接到质监部门合格鉴定书之前是不会接收的,但是离合同到期的六月十号越来越近,违约是要罚款的!蒋经理这段时间把工作分为两大块,一是找专家全线检查,二是找质检部门指点迷津,总之,就是争取过关……
“质检的负责人是谁,你找到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去找了多次,都说负责人外出考察了,必须找到他才能解决!可就是找不到人啊,比找参娃娃还难……”
“这不是给我们捉迷藏吗?怕就怕这些当官的玩阴的。”赵发把一杯酒喝干,把酒杯摔在地上。
服务员为他换了个酒杯。
蒋说:“我也着急,可干着急没办法,你回来了就好了……”
“另一个困难马上就要到来——农时已过了小满,农民工大部分要返乡收麦子,一旦进入六月份,找人干活就是大问题,提高用人成本,也不一定招到人,完工就更难了。”赵发对这些事实非常清楚,但喝着谈着,糊涂了,酒入愁肠,他醉了。
躺在工地的板房里,赵发思考着解决问题的症结所在,回忆蒋经理的话,看看专家的反馈,认识到问题没出在工程本身,那就是出在人事关系上,得罪了那方神圣了呢?
第二天,赵发问蒋具体是怎样跟质检部门联系的。蒋说,他认识一个质监局的工程师,请那工程师到工地转了一圈,记了一些数据,工程师很深沉,没表态。蒋经理请他下了馆子唱了歌搓了澡,说话间流露出他有个歌吧的老铁,想去泡她。蒋经理认为这个工程师,在《金瓶梅》提到的泡妞的五个基本条件“潘驴邓小闲”中,最缺的是“邓”,也就是邓通之钱,就给他了五千元自由活动经费,满以为他能帮着渡过难关,但是到现在还没个准信,打电话问,回应说让等着,能等得起吗?
“五千元,你给的太少……”
“我就这么大个权限啊,为什么我催你回来啊,你是老板啊……我也不敢许诺他什么好处。”
“好,我现在心中有数了……”赵发从床上下来,“让专家休息一下吧,你带工人把路边的活再统统收拾干净利落,货卖一张皮,好看是标准——形象工程嘛。我去找门路……”
赵发首先拜访了甲方负责人。解释了几天没盯在工地的原因,甲方负责人听说是赵母病了,表示同情和理解,谁无父母?尽孝道是人之常情,走到哪里都好说,这女儿娜娜的事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赵发送上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负责人眉开眼笑,说赵老板真是老实人,对老实人什么事都好说。话说到这份儿上,赵发就问为什么工程过不了质检关,负责人一下子严肃起来,说:“这自来水的事涉及家家户户,天天都得用,马虎不得,质量有问题,会天天挨骂,挨骂是小事,当官的人前人后的谁不挨骂,挨骂是当官赚的,可挨骂要挨的值才行。”
赵发明白了,就说:“回扣我再给你加一个百分点,行吗?”
“哈哈,好说。”负责人很干脆,“按你说的办,到我这里我绝不会有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问题真的没在我这里……你还是找你的上线问问吧……你转包谁的工程,你就去找谁问个明白……”
赵发就这么被甲方负责人打发出来,感到很委屈,这事应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可撒了鹰没见兔子,既然许诺了甲方,那么在这里是赔定了!后悔死了。
转包商与承包商是有本质区别的。从政府手中承包了工程,再转包出去,就是大转包商,层层转包,真正的施工者才是承包商,类似于传销的底线。转包商是软投资,上下线的差额就是他的利润,承包商下力劳神未必盈利,但肩负的责任最大,危险最大。为了盈利,偷工减料在所难免。形形色色的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就是在转包的过程中,钢性变为木性,木性变为豆腐性。一旦出了什么差池,承包商就是责任承担者。这一点,赵发也清楚,可天塌砸众人,不是我个人啊。
赵发拜见了他的上线,还没说话,就挨了骂:“我说你多笨啊,你看看别的承包商都交工了,就剩下了你!我不去找你,你还有脸来问我?六月十号工期到限,稍作调度、缓冲,六月十五号,全线试压力,通过了就赚钱了,过不了的不光是赔损失的事,影响了七一全线供水,就成了政治事件,你懂吗?政府已经许诺给老百姓了,兑现不了承诺,就涉及到政府形象,就是政治事件!让当官的丢了脸、丢了官,你就没法在这个行业混了!”
“哪怎么办?找了个专家也没查出毛病……”
“我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上线说,“不是工程本身的事,不就好办了?你得罪过谁?好好想想吧,该跑的跑,该送的送……”
“我没得罪过谁啊……”赵发怯怯说。
“不可能!这么多环节,一环出毛病,就让你活难受……”
“真是求生不易求死不能啊……”
“你可不能死!你下游还有别的承包商,自来水这活儿是一丈不通万丈无功……你要抓紧时间,没有行市还没有比试吗?你问问你上游的承包商是怎么过的关,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比,我就不信找不到毛病!”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发像得到什么法宝似的,谢了上线,临走还没忘送上一箱家乡酒。
赵发真是人慌无智,找竞争对手指点迷津,不是与狐谋裘嘛?比试了几天,一点眉目也没有,他陷入极大地恐慌之中:找不出症结所在,就交不了工,无论是工程本身的问题,还是人事关系的原因,影响了整个工程,真的将没法在这个行业混了,上线的警告如雷贯耳还不绝于耳!着急又没办法,真是愁坏了赵发,他想如果实在不行就转包出去,只要不是搭上老本儿,赔钱也干,不挨罚就行,可到了现在这样的临刑摸碗的节骨眼上,有谁敢收拾这个烂摊子?
借酒浇愁吧,他又想起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话,喝,或许就喝出个机会来。
那天晚上,天很热,干热风吹着,赵发说真是熟麦子的天啊。他和蒋经理在路边烧烤摊,请几个上游工地帮忙的人喝扎啤,那些帮忙的人暗笑赵发死猪不怕开水烫。因为他们老板有吩咐,要多说话但不能说有用的话,对竞争对手赵发既不坠井落石,也不见义勇为,施以援手为的是当当耳目,挣了钱就行,阴得很。这也是很有中国特色的勾心斗角。
喝着喝着,邻座打了起来,几个光膀子的大汉,叫骂着,动了全武行……这场面让赵发似曾相识,他努力地搜寻记忆的片段,终于想起几年前,在廊坊参与的一场群殴,那是为了救老乡张汉龙,而张汉龙现在听说是北郊自来水工程的老大,黑白两道通吃,张汉龙曾摆着胸脯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正在难处,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当代著名作家梁晓声在一篇散文中说他回到当年插队的村子,见到的场面让他大惑不解——当年的二流子全都成了富户,腰缠万贯,那些老实巴交的劳动模范们还都住着篱笆院。结论是先富起来的人里,遵纪守法抑或说徇规蹈距的人少。张汉龙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张汉龙,何许人也?很复杂,他的经历就是一部草根创富史。进过美国人说的长岛大学——监狱。据说因为争夺女人,打靶场上枪杀情敌未遂。出狱后,走南闯北,不知怎么就发了,几年前到廊坊搞建筑机械租赁,开业不久,有混混儿闹事,砸了他家玻璃不算,还扬言把他赶出廊坊,张汉龙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