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王娇娇送来鲜艳的月季花
“哥,你也没睡着?”是妹妹小琴在外屋说话。
“怎么,影响了你?”
“我一直没睡着,想事,娘也没睡着。”
“你想家了吧?挂着孩子吧?明天一早让老三送你回家……”
“想娜娜的事,这到底怎么啦……娘不让我说话,捂我的嘴呢……”
“好,好,都不说话了……睡。”
赵文虽这么说,但仍睡不着。他把想到的一切综合到一起,得出结论让他自己很是吃惊:难道二十年前的担心成了现实?
那时,他从山西回来探亲,母亲当个笑话跟他讲,化芳看上了老二,老二不答应,老三看上了化芳,冬瓜爱西瓜西瓜爱南瓜,老人问赵文有什么意见,赵文说那就别让老三掺和了,这媳妇不能要,省得以后一家人相处着别扭,没想到,老三很坚决,竟然成了亲。
可赵文又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推测,毕竟老二受过高等教育,又是国家干部,搞教育的人怎能如此离谱?干出狗干人不干的事!他不愿往下想,想以后为娘治病的事,可剪不断理还乱,思绪从以前的是是非非中走不出来……
娜娜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妈妈正在杀鸡。妈妈说母鸡都给了你姑姑,这只公鸡炖炖吃……锅里有饭,让娜娜去吃。娜娜问爸爸呢,妈妈告诉她:爸爸去送姑姑,还要到城里办些事情。娜娜吃了饭,像个没事人一样,找弟弟去玩,弟弟正和大爷说话呢。
一看娜娜来了,大爷说:“娜娜快来,我有话问你……”
化芳一听这话,放下手里的活计,用围裙擦着手走上来搭讪,说:“你大爷是高中的老师哩,问问你大爷怎么才能把学习成绩搞好?”
赵文有些不自在,觉得化芳有意阻止他与娜娜的交流,就说:“提高学习成绩是很复杂的事,我也想详细了解一下娜娜的情况,做到有的放矢啊,化芳你忙你的吧,我跟两个孩子谈谈学习的事……”
化芳自觉没趣,走了,老太太从背后指了她一下,又向赵文伸出两个手指头……
赵文心头的再次笼罩上阴影,沉思道:要想从娜娜这里打开缺口必须讲些策略……可又一想,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人分开,以前的账还是别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对娘说:“娘,你去休息吧,收拾你自己的东西,明、后天的要走呢。”
娘转身离去,很不情愿的样子。一个能说话的人,猛然失语,思维清晰却无法与人交流,急得她坐立不安。
“化芳啊,全家人都走,院子怎么办?谁看?”赵文问。
“我想好了,对门七叔家的柱子老弟搞木材加工,扒树皮送给密度板厂,他原来想租咱家西院,我没答应,现在不好意思反过来再去求人家。晚上让发子去联系,他用咱的地方,咱用人家看院子,两不贴钱的,挺好,他家准乐意。”
“行。发子去县城要办的事很多吗?”
“给北京工程上汇笔款子,打通关节,求人家别让返工了,要不就赔了……再就是找二哥问问怎么给娜娜转学……”
“不是说好了吗?家里保留档案,到北京再入一个。”
“发子不放心呢,年年的成绩单怎么办?”
“这些事对个教育局副局长级别的人还叫事?基础教育的学生档案都在县级教育局。”
“就怕二哥忘了,他对家里的事不那么上心……”
“那怎么行?他还办点人事吗?真是不像话!”
一听大哥语气不对,化芳止住了这个话题,说:“发子还要去感谢一下徐半仙……他不让我告诉你……”
“唉,去都去了,我还说什么?真是有钱没处花!”赵文说,“愚昧啊……算了算了,走,娜娜、亮亮,带大爷出去转转,看看老家有什么变化……唉,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望着三人的背影,化芳很是担心,怕大哥问娜娜一些她担心的问题,又没法阻止,赵全叮咛她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大哥可不像老三那么好骗……”
她叹了一口气:听天由命吧,悔不该当初啊。
赵文试图从娜娜这里打开缺口,解开心中的疑团,就开始问娜娜的学习成绩。
“没法说。”又解释道,“搞素质教育,按上级规定学校已经不排名了,按时完成作业就是好学生。”
“哦,山东和山西不一样,高中和初中也不一样,发展不平衡是最大的国情……山东对学生的评价制度变了,可高考排名是难以改变的事实,高考制度不改革,你山东这样改革是瞎闹腾……主事的挨了老百姓的骂再被撤职,冤不冤?作业有物理、化学、生物实验吗?有文科的社会调查实践吗?怎么有效地检测评价?没有动手的实践性的作业,搞素质教育就是花架子!”
娜娜听不懂大爷专业性很强的话,也不愿意谈与学习有关的话题,就说这是谁家的房,那是谁家的院,蹦蹦跳跳的,很快乐的样子……赵文耐心地听着,寻找梦里依稀的故乡,偶尔碰到熟人还要拉家常,本打算从娜娜这里打开缺口了解情况的想法,不得已搁置在一边。
等到中午转回家的时候,赵文已改变了主意:不能再用与老二有关的话题刺激娜娜,多纯真的女孩啊,怎么忍心呢?知道了实情又能怎样?娜娜离开这个讨厌的环境一段时间,就会被时间冲淡一切,老二和化芳离开,化芳与老三天天在一起,也不会再有什么瓜葛生什么事端,何必费心思呢?
回到家,娜娜把她积攒的月季花拿出来晒在窗台上,想起倩倩为她偷采花的情景,眼含泪水……
“娜娜,晒的什么?”妈妈问。
“月季花,泡水喝治痛经……”
“谁说的?”
“倩倩。我们班的女生有这毛病的都喝。”
“管用?”
“她们说管用,我才用,还不知道效果。”
“哦,是这样。你在石市车站经常拿出来看的就是这些花吧?”
“你怎么知道?”
“你爸说的,在录像里看到的。要不怎么知道你到了石市?”
“老师说的真对,信息科学真管用……以后我要上这方面的大学……”
“这场祸事能让你有了个志向,也算没白受……”
娜娜没接上话。
说到这场祸事,母女俩谁也不愿意往下说,各自收拾东西,准备随时告别家乡,到北京那充满向往的地方……
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娜娜把月季花收起来,装在一个茶盒里,放进书包,听到门口有人喊:“这是赵娜娜家吗?”
接着就听不清了,因为看家狗在狂吠。
娜娜跑出去,呵斥着狗,狗不叫了,回到窝里,趴下。
“娜娜……”
“娇娇姐……”
娜娜把三个女同学迎进来接到自己的小屋里,满脸的高兴。
娇娇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盒,又变魔术似的从纸盒里拿出一枝鲜艳的月季花,说:“我代表留守独立营送你一枝花,欢迎你安全回家。”
娜娜接过花,这花是双层的,粉红色。她放到鼻子下闻着,闭上眼睛,花还是那么香,她眼前闪现自从5.12地震那晚避难到月季花丛以后所有的事,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嘤嘤地哭起来……
娇娇和同学们都劝她不要伤心,想了解分开这段时间娜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娜娜说:“在凤凰城我把钱丢了,逃票上了火车,到了石市被车站收留了……”
“娜娜,你这些同学们真好,吃苹果……”化芳在外面听着女孩们谈话,听到紧要处,忙进来挡住娜娜的话题,“吃吧,都洗净了。”
“谢谢阿姨……有父母在就是不一样,还给我们吃苹果……”娇娇说。
“你爸妈不在家吗?”
“也在北京创业呢,一年回家一趟……今天来你们家的都是留守子女,我们都是留守独立营的人!今天下午开会,我们营被学校承认了,不再是地下组织,是社团的一种,班主任是分营的辅导员……”娇娇一开口,滔滔不绝。
化芳说:“我们不打算让娜娜在家留守了,带她走……”
同学们很吃惊,娇娇说:“阿姨,您在北京有空照顾她吗?要是有空,为什么那天不答应娜娜回来开家长会?”
“那几天真的没空……”
“怎么现在有空了?”
“其实那边有许多事等着办呢,听到娜娜从学校失踪了,不得已回来了……什么也不如孩子金贵啊!”
“这真是个好办法!以后我们想父母了,他们不回来,我们也玩失踪……”不知谁说。
“使不得,我差点被吓死……”化芳赶紧说。
“不吓你们,达不到目的呀……”
“看来把事闹大,大人才听我们的……”
“你们不理解父母,我们是为你们忙,忙来忙去,都是为了孩子啊……”化芳说。
“知道为了我们,就该关心我们啊,为什么不答应回家开家长会……”娜娜说。
话题又回到了从前,化芳无话可说。
娜娜倒是说起来了,像连珠炮,积郁了很久的话一下子说出来,不给妈妈留一点面子:“你要答应回来开家长会,我就不会去打电话催你,那天晚上就不会碰到家长也不来开会的庞强强,就不会跟他到操场上诉苦,就不会让巡夜的抓住,就不会被冤枉,就不会被审来审去,倩倩就不会瞎猜,不会问我不着边的事,我就不会着急,就不会抓她的眼,就不会让老师来治我,我就不会怕警察抓我,就不会跑……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还关心我,算了吧!”
娜娜越说越激动,哭了起来,化芳的脸没处搁,一阵红一阵白。她说不出话,但知道了娜娜与那个男孩的事竟这么简单……
孩子们都被这阵势吓住了,没想到娜娜竟然敢对妈妈这样。
娇娇毕竟比她们大一岁,经历得多,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娜娜,有话好好说……”又岔开话题,“这花还是倩倩提议送的……”
“我对不起倩倩……”娜娜又哭了起来。化芳趁机说:“你们谈吧,我去给你们拿水……”匆忙离开。
化芳走后,同学们都数落娜娜没礼貌,娜娜说:“我真生妈妈的气……晚上给她道歉。”
“倩倩很后悔……不知道你原谅她了吗?”娇娇说。
“你怎么知道她后悔?”
“我们先去的她家,把自行车放在那里了……你俩和好吧!”
娜娜沉默了一会,说:“她的眼……”
“没事了,星期三换的药,眼珠子没事,眼皮有伤,还缠着纱布呢,要不我就动员她来看你了……”
“我去看她吧。”
女孩们欢呼起来。出门跟化芳阿姨告别。
女孩们当时没发现化芳阿姨拿走了那枝花,化芳把它已养在水瓶里,白色的玻璃瓶上盛开着鲜艳的月季花,化芳向女孩们晃了晃花瓶,笑了一下,这让娜娜很感动,说:“妈妈,对不起,刚才我太冒失了……”
“没事的,把话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强,妈妈确实做的不当……这花是你们姐妹们的情谊,好好珍惜吧……”
“谢谢妈。”
“谢谢阿姨。”
“我们去看倩倩姐。”娜娜很礼貌地说。这样的口气化芳很少听到,原来娜娜也是很懂事的。
化芳说:“等等,娜娜跟我来,给倩倩拿点礼物……”
娜娜跟妈妈去了,女孩们到门外等。
化芳压低了声音对娜娜说:“你大了,不能口无遮拦什么也说,在石市的事只说被车站收留,那个在什么院的事,别说……”
“为什么?”娜娜瞪着疑惑的眼睛。
“别人会瞎想的,你晚上到操场上跟男生说话,不是受冤枉了吗?引出这么多麻烦事!让别人知道了你进了那种地方,还不知怎么冤枉你呢!记住了吗?”
娜娜终于明白了,使劲地点了点头。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啊。她由衷地感到妈妈的保护是那样的有智慧,在妈妈额头上亲了一下,妈妈笑了:“要学点大人心眼儿啊,妮子!拿着这箱奶……”
母女出了门。
“阿姨,你真好。”娇娇说,“不过我得告诉你,眼看就黑天了,我们会玩一段时间,晚了你去接娜娜,好吗?”
“你们不回家?”
“我们住在倩倩家,明天回去。”
“你们家里大人知道吗?”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一个戴眼镜的同学说,“我们打电话给大人了,还让马奶奶跟家长在电话上聊了几句,做个证明。”
“真懂事。”
“班主任王老师说的,我们听她的话……拜拜。”娇娇说着,和大家一起走了。
在女孩们的簇拥下,娜娜来到倩倩的面前。
倩倩眼上还缠着纱布,娜娜见了,流着泪说:“倩姐,我错了……”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把你吓着啦……让你失踪好几天……”倩倩说。
“别说这个了,谈谈我们独立营的事吧。”娇娇说。
这是学校的新鲜事,而且与她们息息相关,女孩们兴趣十足,七嘴八舌议论起独立营的事来。
韩岗中学星期五上午召开了留守子女专项会议。政教处胡主任主持会议,侯校长结合赵娜娜的实例做了重要讲话,讲了留守子女教育的必要性、重要性、迫切性及其深远影响;王心香老师谈了体会;孙老师从理论的高度分析了留守子女问题形成的原因、当前的现状、解决办法、发展的方向;最后,高主任解释了他提出的施教方案,与会人员各抒己见开始讨论,最后达成共识。成立了以侯校长为组长的留守子女教育领导小组,在原有的学生组织“留守独立营”的基础上,建立留守子女自强团,各班建立自强营,选出自己的组织机构,由各班班主任担任各营的辅导员;孙老师担任留守子女心理辅导中心主任,王心香老师担任亲情援助中心的主任……
“娜娜,我来时王老师让我转达她的问候,还说答应做你的代理妈妈……”
“你多幸运,谁不愿意请王老师作代理妈妈?我们还得申请,王老师才能援助我们……”
“你别上北京了,我们有人管了,多好……”
娜娜的心动摇了:“走还是不走?”她犹豫着说:“问问爸妈再说吧……”
好奇永远是孩子的天性,不知不觉又谈到娜娜的这次历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