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婴降生了,她那般清脆稚嫩的哭声,打破了竹林里的一片死寂氛。
女婴的父亲林华,母亲楚牧,他们请一位算命先生给女婴算命,算命先生叹声道:“如此生辰的孩子可以说是千年一遇了,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地阴鬼接生,阴气很重,只怕寿命不长,恕我直言,她活不过19年……”
楚牧的哭声不禁发出,“我命儿怎么这么苦啊?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却碰见这么个霉儿,呜呜呜……”
林华眉间紧皱着,说话些许颤抖:“算命仙,您有什么办法么?你说我和我老婆也没干过什么违人道的事儿,怎会如此啊?”
算命先生想了想,说:“有个老法子,你们俩是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明天去村里的寺堂里为这孩子祈福,再在寺堂的门神前为孩子许三个愿,以保厉鬼进不得这孩子的生门。”
楚牧连忙跪谢算命先生,他扶起了楚牧,直言举手之劳,不必行此大礼。
楚牧抹了泪,哽咽着,对算命先生说:“还请先生为我孩儿赐福名,我们夫妻也没啥文化……”
算命先生顿了顿,心想孩子之名本应来自父母所给予,但这对夫妻也算是苦命了,40岁才能得一女,索性就再帮他们一把吧,他摸了摸胡须,眼神一定,道:“就叫林三梦……”
林华和楚牧一早就跑去了寺堂,怀中的襁褓中,哇哭声接连不断地,实着让人心疼。
楚牧抱着林三梦,林华拿了三只香儿点着后便跪在地上,对着神仙石像不断祈祷,嘴里念叨着:“求求老爷神保保我家林三梦,她还小,不该一出生就受这等苦,也求老爷神大发慈悲,保我林家世世代代平安,不求大赚大名……”
行完一系列的程序,夫妻俩就走到门神前,把刚买的新鲜水果放在红盘上,敬重地端上了仙座台,楚牧把林三梦给了林华,他抱着她再次跪在地上,小声说:“门神啊,昨儿算命仙告诉我们林三梦命不长……”
林华把昨天算命先生的话陈述一遍,然后又祈祷门神能有办法保佑林三梦。
一梦,学业能步步高升。二梦,身体能健健康康的。三梦,以后女儿的人生轨迹顺顺利利。
…………
“你这老头子,又不是不知道,咱村的孩子之名非父母所赐会折寿,不想活啦!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个老旧的屋檐下传来阵阵抱怨声,一个老女人的声音。
面对她的埋怨,他诶呦生气,反而心中一喜:嘿!这老婆子这么多年了,心中还是有他的,跟年轻时一样,会关心自己。
陈里笑憨憨地说:“我都快灯枯油尽,那家子命苦,我也算是在人生的末路上积点善德了,你不用担心我。”
名为洪慧的女人一听“灯枯油尽”时,心中一急,打了打陈里的嘴,道:“呸呸呸!说什么呢?大把年纪了能不说些刺激我的话了么?”
洪慧打的力道不算大,陈里抓住了洪慧的手,劝道:“再打牙掉咯,呀!你手咋裂成这样啦?我给你买的药膏呢?”陈里看到了洪慧因常年劳作的手,小疤大疤的,看得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洪慧抽回了自己的手,说:“你那药膏贵得很,我还要省钱给你买良药呢,谁叫你身子老了不好啊?药膏我找药店给退了……”
陈里他们所住的村医疗设备不好,就一药店,店主也是看洪慧多年来他这为夫君买药的情况下才愿意退回,算是看在陈慧一心对待陈里的忠诚下。
陈里摇了摇头,没再叙话,缓缓站起来,走了出去。洪慧在背后问:“去儿哪?都多晚了……”
陈里没回头,只招了手,回道:“去给你买抹手的膏药,不买贵的,省得你又唠叨。”
洪慧立即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走,省得待会你迷路了我还得去找你!”
听到洪慧这句话,陈里忍俊不禁,哈哈直笑。他明白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人儿,就算自己生病了,洪慧也不离不弃,她不善言辞,所做的一切足已暖了陈里的心。
洪慧给陈里披上件长大衣,陈里心生疑惑:这衣服哪来的?
洪慧解释:“我知道你想啥,这是陈二拿来的,昨儿你刚好去算命不在,他也放下衣服说几句就走了,忙得很。”
陈里一听到陈二的名字,面色就显得不悦,说:“哼!还知道回来,这么多年他回家的次数我屈指可数,什么‘我得到大城市赚钱,没那个时间回来……’他有种就一辈子不回来,对了他说什么了?”
陈里对陈二的态度一贯不好,外头人认为陈里不喜欢陈家老二。实质上,只有洪慧晓得,陈里是很疼老二的,只是老二在大城市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也小,无法带着孩子奔波,有孩子了消费也多了,陈二才忙里忙外。陈里时常惦记着老二,抱怨老二怎么不回家看看。可就算回来了,也不知道是触了哪个点,父子就吵得不可开交。
罢了罢了,早知道就不该说大衣是老二拿来的,洪慧叹了气,说:“老二叫我把这大衣在寒夜给你穿,免得你挨冻,村里是买不到这么暖的衣服的他说。”
陈里哼了一下,说:“亏他还记得心疼我。”别听陈里的话是生气的样子,其实他心中高兴得很。洪慧看破不说破,只回道:“老二虽然在家的时间少,但每次回来都会带好东西,老大在村里种田腰酸,这不,他知道后就给带了腰部按摩器。”
他俩继续走,药店的位置在两个村中间,有一条河盘旋在这两个村附近,陈里的村是在下游,正当陈里夫妇快到药店时,洪慧突然说:“老头,听到没?有小孩的哭声。”
陈里竖起耳朵认真听,果真听到了哭声。他们二话不说,赶紧找。
“嘿!这儿呢!”洪慧眼尖,一眼就看到河流上飘着个木桶。
她踩入不深不浅的河水里,一把抓住木桶,走上了岸,陈里看到洪慧腰部一下全湿了,这大冬天的,陈里把大衣拖下,抱住了洪慧。
洪慧要拒绝:“不要不要!这衣服贵,别随便弄湿洛。”
陈里不容她拒绝,紧紧裹住她,洪慧也只好作罢。洪慧心想:还好这山不陡,要是碰见个急流,这孩子就遭殃了。
洪慧生气地说:“谁那么狠心啊?这娃刚出生不久吧,怎么就扔了?要是让我逮到是谁干的,非扒了他的皮!娃儿不哭了。”洪慧心疼地抱起孩子,又把大衣裹在孩子身上。
陈里定眼一看,不是那家苦命人的孩子么?怎么把孩子扔了?陈里不思其解。
洪慧在孩子身上搜到一张纸,连忙拿给陈里:“老头,看看写着啥?”
洪慧不识字,只好给陈里。
纸上写着:找命不长,羊不了哇,还请有原人好心帮忙,找丁感鸡您。
陈里知道大概了。
…………
楚牧摇了摇蓝,看着稍微稳定不哭的林三梦,忍不住哭了出来。转头看向坐在木椅发呆的林华。楚牧问道:“林华,算命先生说得准么?做了那些拜佛拜仙的事,梦儿就会平安。”
林华久久不说话,瞪了天空好久才开口:“不知道,不知道……”等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说会不会算命仙的法子不仅没用,连她的霉气也染到我们身上。”?林华看了篮中的林三梦,楚牧急了:“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已经够惨了你能不能不乌鸦嘴给我们填霉气啊?”楚牧虽然口上这么说,但心中却有些害怕和犹豫,他们有沉默了很久。
楚牧再次开口:“那,怎么办啊?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林华说:“把她给别人养。”他的眼神空洞无神,像是无感情的机械。
楚牧说话变得有些大声:“现在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在那片竹林生了梦儿,那片竹林有什么谁都知道,谁敢要梦儿啊?”
林华不满地喊道:“谁叫你要在那生的?早不生晚不生,偏挑那种地方!搞得咱女儿身上没有一点好运……”
林三梦被他们的声音吓醒了,又哇哇地哭起来,楚牧也不管了,跟林华开吵:“我生她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别人生孩子的时候左一个右一个,忙里忙外,你倒好,每天跑去打牌,没赢几个钱不说,说不定林三梦的霉气就从你那传过来的呢。”
林华不再跟楚牧吵,而是拿起了纸和笔,写下:我命不长,养不了娃,还请有缘人帮忙,我定感激你。
最起码林华认为自己是这样写的,他的文化水平陈里算是有所领悟,没想到他能没文化到这种程度。陈里想着林三梦该怎么处理时,洪慧抢先一步说:“要不把娃养着吧,娃儿男的女的?”
陈里想都不想说:“是个女娃。”
洪慧看了看陈里,问:“你怎么知道?”
陈里嘴角抽了一下,心想:我当然知道,她就是我告诉你的林三梦,可我要是现在告诉你女娃的身份,我都不敢保证你是否还会想抚养她了。可我总不能谎称我一眼就看出是男是女的吧!太扯了。
正当陈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大还看不出来问题的洪慧顺口道:“是不是纸上写着啊?快说纸上写啥了?”
陈里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信里说这孩子叫三梦,因为家里穷养不起,就打算看哪个有缘人能抚养这个孩子。”
陈里实在不敢说出真相,也不告诉洪慧纸上的原话,他怕洪慧一听到林三梦的父亲病的不清,穷得养不起孩子了都,就会不嫌麻烦地挨家挨户去找这家人,使出自己的大善心去帮助这家“可怜人”。洪慧就是个善良的笨蛋。
为了避免祸惹上身,连自己要死的慌儿都能编出来,而陈里听到洪慧说要养林三梦的时候他心里有些犹豫,虽说孩子可怜,但也不希望自己会惹上阴晦气儿。这世界很多人都这样,既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没有那个胆儿和实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一些为了安慰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就告诉自己他那么惨也不是我弄的,我没帮助但也没作恶,老天不会找上我的。
洪慧的话拉回了陈里那飘之千里的思绪:“发什么呆呢?我刚刚说的你知道么?”
陈里愣了一下,说:“哈!说什么?我刚没听清。”
洪慧好生没气地说:“什么没听清你就是在发呆,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哎,算了。我说,咱老大一直没个媳妇儿,老二都有孩子。”
陈里看着洪慧,像是知道洪慧的想法,问:“老大会同意么?这来路不明的孩子。”
“你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呢?老大多年未娶,我就不信他心中没有想拥有一个孩子。”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
昨天陈里去算命的时候洪慧就看见,陈左知道隔壁老郑的儿子郑嘉有孩子后眼里的羡慕和心里的失落。村里谣传陈左爱好男风,但洪慧坚决不信,一度认为陈左是性格内向,才一直没有姻缘。
陈里叹了气,随她吧。
他们把要去药店的事落到一边,一同把林三梦和木桶带了回去。一进门,陈左便傻眼了。
陈左愣愣地问了一声:“妈,你手里拿着啥?咋还有孩子的哭声嘞?”
洪慧乐乐地回了一句:“儿,我手里是个娃,你爸说她名字叫三梦,孩子家里穷,养不起,我就给捡来啦。”
陈左一想到家里以后有个孩子时,能从东边笑到西边,陈里倒是想给陈左好好说说。
陈里把手搭在陈左肩上,说:“我进屋里给你讲,三梦就先给你妈喂羊奶,她大概是饿了,一直闹腾。”
洪慧现在欢喜得不得了,也不管他爷俩要说什么,只道:“行行行,有啥话你们去说,让我来好好疼疼我家三梦。”
陈左迟迟没有回答陈里的问题,他也不打算再问了,陈里是一个较开放的50多岁中年人了,但洪慧接受不了,所以陈里也没去跟她讨论过他们的大儿子,怕洪慧受不了刺激。陈里淡淡地说:“我呀,也没什么想要你,就是觉得,这杨泽愿也离开村子快一年了,你要是感到孤独,可以养养孩子,那娃叫三梦,家里父母快病死了,便委托我们照顾她,我听你老妈说,你其实心里喜欢小孩,让三梦作你闺女,成么?”
陈左这下可高兴坏了,还捡了个女娃给他当闺女。但好奇的是,陈里怎么知道他对杨泽愿有好感的,难道自己表现太明显了?
陈左兴高采烈地回答:“成!有个娃我当然高兴,爸你真是太好了。我保证把三梦养得白白胖胖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洪慧“指责”的话:“你要是把三梦养肥了,她长大后肯定怪你啦,现在的女孩都讲究身材苗条。”
洪慧的话引得一家哈哈大笑。
8年后……
“肥梦,快回家吃饭!”洪慧吆喝着。
“**奶!我叫陈三梦!”陈三梦不满道。三梦现在已经进了杨家的户口本,当年陈里还害怕陈三梦的父母帮她填入户口本,索性没有。
陈三梦长开了,生得水灵,长长的睫毛在微闭时,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她很少向人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唯独对洪慧,她喜欢待在洪慧身边,也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
家里人都说因为洪慧当年善良,才得以陈三梦的喜爱。陈三梦听过几次这样的话,但不解其意,有时还会想:是因为当年有人要杀我,给奶奶阻止了?
乡亲们很喜欢她。时常会路过她给她吃糖或别的。
又到了平常的饭碗点,陈三梦静静地坐在桌上,等饭菜的到来,洪慧看了看她,说:“肥梦,你是不是忘记我跟你说的话?”
陈三梦立即明白其意,乖乖地去洗了手和脸,她每个星期六都会玩得一身脏。只要到休息日,她陈三梦就一个人跑去玩沙子,玩法很多,挖沙桥洞,做蛋糕,搭宝塔,虽然卖相很丑,但陈三梦很乐意。
因为一玩就全身脏兮兮,洪慧就只允许陈三梦星期六玩,明儿就在家写作业干活。
陈左一听到洪慧叫陈三梦肥梦,就开始吐槽:“妈,当年你不让我把三梦养肥,现在却连名儿都有个‘肥’字,真是服您了。”
陈三梦相比同龄人,确实有点婴儿肥的感觉,她实际体重不超标,但那脸蛋给人的感觉就像150cm,90斤的样子。???洪慧笑嘻嘻说:“你管我,三梦都没说,搞不准她还喜欢这个绰号呢!”
洪慧绝对不会把陈三梦刚刚的事告诉陈左。陈左不以为然,说:“你就是欺负三梦不喜欢说话,要不然早把你给骂了。”
洪慧才不相信陈左,骂骂咧咧的,“就属你屁话多,快吃你的饭。”
陈三梦回来了,她依旧沉默着吃,从开始到结束,一句话未说,因为她脑子里真想着一件事,他好像是村长,为什么会和老爸关系那么亲密,不像朋友关系,可要说她猜的是真的,那她自己又是从哪来的?
从陈三梦5岁开始,她的眼睛和记忆逐渐出现了变化,在不经意的瞬间,她可以通过与人对视,看见别人的过去,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自己的大脑里,那一晚,她便会梦见她所看到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还会以一个路过者参与到那些梦中的情节,有时在梦中她是透明人,有时是实体,摸得到,听得见。
这样奇异的情况很少,她只看过老爸的,同学谢晓婷的,还有堂兄陈陌。至于陈三梦为什么这么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他们的过去呢?当然是她问的。
两个月前,陈陌回到老家待几天,对于他性格的评价,陈左开玩笑说:“小陌真是名不其实。”
陈陌也开个玩笑,说:“伯伯,你的名字也名不其实,我们家在村的南边,你却叫陈左。”
陈左太喜欢这个孩子了,笑呵呵地回答:“我总不能和你爸爸同名吧。”
陈陌的性格很开朗,却叫陈陌,沉默,沉默……洪慧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心想:这名字起得不好,不过陈三梦居然愿意和他一起玩,大概有他的特别之处吧,殊不知,她只是要问个问题罢了。
他们一起吃完了午饭,一家人凑齐的感觉闹腾腾的,陈里和陈右也就是老二的关系,因为陈陌变得好了很多,三爷俩可以一起愉悦地干酒,吹牛,要喝醉了,还玩起剪刀石头布,陈右的妻子顾春云和洪慧两个没喝酒的人被他们逗得笑哈哈,三个喝醉酒的男人脸像三朵红花。
陈陌左看看右看看,大声地笑道:“爷爷伯伯爸爸,你们的脸比我幼儿园的小红花还大,还红。你们小时候肯定比我更讨老师喜欢。”
一切都这么欢乐地进行下去,突然一句从陈三梦说出的话打破了这场笑声:“陈陌,一起去玩?”
短短的话,一家人全部震惊!
奶奶:肥梦居然主动和别人玩!
爷爷:三梦是怎么了?
老爸:老三这是受受刺激了?
陈左觉得家里有老大老二,又觉得闺女名中有“三”字,所以以前喜欢叫她老三,不过陈三梦觉得这个名字土味至极,比肥梦还土,陈左叫她老三时,她理都不理,那段时间陈左因为觉得他和老妈简直被区别对待,郁闷了好久。
陈陌有些受惊若宠的样子,回道:“好,好呀!玩什么呢?”
陈三梦:“泥巴,沙子。”
陈陌:…………
“走。”陈三梦不给陈陌反应的机会,拉着他就走向她的秘密基地。
到达地点时,陈三梦撒开了他的手,选了快干净的地儿坐下,因为今儿不是星期六,如果是,她肯定不看直接把一屁股坐在沙子上。
距离今天,陈陌在四个月前也回过村,陈三梦与他的第一次对视,就看到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一个陌生女人与陈右的争执,地上有小陈陌的哭喊,杂乱的房间……
陈陌看着发呆的陈三梦,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三梦,想什么呢。”
陈三梦回了神,没回话,开始盯着陈陌,试图看出什么。
陈陌被盯得很不舒服,微微皱了眉,不知道三梦到底想干嘛。
等了一会儿,陈三梦突然开口:“你亲妈呢?”
一时,陈陌眼中的不安和惊骇如同刺针般射向陈三梦。他没说话,只等着陈三梦的续话。
陈三梦看着他,说:“顾春云不是你亲生妈妈。”
陈陌不知道为什么陈三梦会知道,她这一开口,陈陌的心就像许久前的伤疤被用力撕开,无情地抛开在烈阳下。
陈陌说:“哈?你……为什么这么说?”他竭力保持懵懵的样子。
陈三梦又停止了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陈陌。
陈陌长得像个阳光男孩,因为基因问题,他的发色在阳光下,是黑棕色。他从陈三梦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禁感叹:眼睛真大。
两人静静地坐着,微风徐来,把陈三梦的头发吹得凌乱,陈陌下意识地给她整理,却被躲开了,陈三梦不喜欢别人轻易碰她。
陈三梦平静地说:“玩沙子,我给你做个沙桥洞。”
陈三梦走到一座比较高的沙堆上,两只手距离了三十厘米左右,开始挖出洞,差不多有二十厘米深时,就往横的相向挖,在这个过程中,陈三梦小心翼翼,保持上面沙子不要掉下来。
陈陌乍一看,倒觉得是在挖山洞要建地铁。
快要完工时,陈陌一个跌倒,把沙桥洞给弄烂了。
陈三梦:“…………”
陈陌感受到了陈三梦的愤怒,即使很微弱,他连忙道歉,并说要帮忙再挖一个陪她去。
两人开始“施工”,一人一个洞,二十厘米后就开始通洞了。
陈陌全神贯注,生怕把桥给弄坏,毕竟他是新手,人生第一次玩沙子,在城市陈右不让他玩嫌脏。
最后,薄薄的一片沙子散落了,陈陌摸到陈三梦的手,两人的手抓在了一起。
陈陌心想:三梦的手好小。
陈三梦说:“撒手。”
陈陌愣住了,意识到他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陈陌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陈陌看了一眼刚刚弄好的沙桥洞被他这么一撞……
陈陌觉得自己无比对不起陈三梦,陈三梦却没什么感觉,因为在她自己刚开始挖沙桥洞时,不知道失败了几次。
陈陌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要不,再,再挖一个?”
他期待着陈三梦的回答,不催也不急,他觉得陈三梦的性格内向。果然,十几秒后,陈三梦回答:“不了。”
“不玩了?那走吧,你身上脏兮兮。”陈陌说。
他们一起回家,半路上,一直没说话的陈陌发言了:“无论你知道什么事儿,以后都别说出去,造吗?”
陈三梦不理会他,陈陌的语气不再友好,微怒道:“知道了吗?哑巴!”他讨厌别人提及他的亲生妈妈。并且觉得刚才自己像个智障,居然会陪小屁孩玩沙子。
陈三梦丝毫没有因为陈陌的语气被吓到,反而懒懒地说:“十岁的男娃,屁话这么多么?”后半句是学洪慧的。
陈陌有些惊讶,不曾想陈三梦居然会说出与实际年龄差距这么大的话。陈陌在刚满10就去测试心理年龄,测试结果是15-17岁。医生告诉陈右可能是家庭教育或某些原因有关。建议陈右能够定期观察孩子的一言一行,尽量多给他家庭上的关爱。
陈陌是去书房的桌子抽屉下偷看检查表后才知道的,原本陈右告诉他,他心理很健康,但陈陌不信,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和学校里的同学格格不入,觉得他们做的事情都很幼稚,却与高年级的学长学姐聊得来。
陈陌心想:再怎么样也小孩子一个,骗骗就过去了。
他挤出了微笑,温柔地说:“三梦,对不起哈,我刚态度有些不好。原谅我,好么?”
陈三梦点了头,实际上她是不想说话。
就这样,不愉快过去了,堂兄妹回到家,一进屋,洪慧第一个开口:“陈陌,和肥梦玩得怎样?”
陈陌笑着说:“她带我挖沙桥洞,可好玩了……”
顾春云点头,说:“那就好。”
如陈陌料想一样,陈三梦被洪慧数落一顿,便叫去洗澡了,衣服也换了一件。
陈三梦刚从厕所走到客厅,被陈陌一眼看到:那红绿的上衣,蓝色的裤子……噗,这就是村姑么?可惜了,陈三梦长得挺好看的,就这么被大红大绿的衣服给毁了。
陈陌习惯了城市的生活,看到了农村的厕所,实在有些无法接受,一进厕所:狭窄的站道,简陋的喷水莲,有些脏的沐浴露外壳,还是杂牌的,他随手拿起一瓶沐浴露闻了一下,有些熟悉。
好像陈三梦刚才身上的味道,嗯。就用它吧。
陈陌迅速洗完就出来,不敢待太久。
看见陈三梦坐在木椅上看电视,纪录片?她看得懂么……
陈陌也没多想,坐在她旁边,一起看起电视,嘿!别说,还蛮好看的……本来还担心要和陈三梦一起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呢。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陈陌要回校读书了。不禁觉得:挺好的,不会叽叽喳喳的陈三梦,比那些邀他玩扮演铠甲勇士的好多了。
陈陌约了陈三梦到秘密基地,他不想让大人看到他们的告别,挺别扭的。陈三梦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出奇的乖,平时叫她做什么,很少照办,今儿竟乖乖地听陈陌的话去了到秘密基地。
陈陌在那等了一会,看到陈三梦时,眼里有着开心和不舍,他告诉陈三梦:“我要回学校读书了,这几天我都挺高兴的,我离开后,你要是想我了,可以到这里,看,我给你挖了沙桥洞,成功了。还有,我想跟你说……”
如果别人听见陈陌说这些话,肯定会觉得他是一个温柔的哥哥,可惜对方是陈三梦,她感受不到深层的情感,只知道没有恶意。
陈右一家人离开了,陈三梦目送着他们到公交车站,上了车后,陈三梦也独自离开了。
那一晚,陈三梦又梦见了在陈陌眼中看到的一切:又一次陌生女人与陈右的争执,孩子的哭闹……
按陈陌跟她说的,女的是陈陌的亲生妈妈,这应该是夫妻俩在离婚的前一天。争吵的原因:夫妻之间的性格不合,对对方的工作,计划等都抱有不满,一次又一次的争吵,摔东西,分居……
最终,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由于是否要养猫的问题,刚开始的辩辩,到翻旧账,到等等一系列问题被翻开,挥起了灰尘,破旧的又不堪的记忆。
这些画面给陈三梦一种压抑的感受,也是等到陈三梦长大后,才知道父母的离异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都是从陈陌身上看到的。
陈陌的父母是在他7岁的时候离异,这导致他从小就学会讨好人的性格,知道什么该该做,什么不该做,做什么会讨别人的喜欢,做什么会让人厌倦。
小心翼翼地生活,希望能在一个能信赖的人找到代替母爱的依靠,没有安全感的陈陌在别人眼里就是惹人喜爱的天真小孩,除了陈右。
陈右担心陈陌的心理健康,既然无法和陈陌的妈妈和好,那就让顾春云代替她。
陈右却不想,家庭群成员的加入,更使得陈陌惶恐不安,他害怕自己与陈右的感情会因为顾春云的加入而淡化。
……
陈陌回去后,时常想念陈三梦,有空的时候,他就给陈三梦打电话,说一些在学校发生有趣的事情,即使陈三梦总是回答:嗯,好,不好,是么?为什么?
这完全阻止不了陈陌的滔滔不绝。陈陌和陈三梦的关系不像堂兄妹一样,像是你说我听的好朋友,我不担心弄会把我的话告诉别人,你会倾听我的心事,不嫌烦。时间就这样持续了……
不久,陈三梦的生日就到了,9月16日,那是洪慧捡到她的日子。
往年家里人会给她送个小礼物当纪念,除了陈里。
他不送礼,而是自己亲手擀面做长寿命,并把面中鸡蛋的蛋白去掉,陈里想着:白色不吉利,特别是三梦这种特殊孩子。
陈三梦在前年生日的那天,洪慧以为发现她脖子上有一条不明显的白色痕迹线,刚开始还以为是她自己弄脏的,可发现怎么擦都擦不掉,况且这痕迹还是在脖子上的,就像是被人用一条细长的绳子给勒脖子。
这可把洪慧给吓坏了,连忙喊了陈里来看看,问问是怎么回事。
陈里盯着陈三梦的脖子上那条痕迹看了很久,撒了撒手,笑道:“大概是三梦胖,又成天出去晒太阳,别的地方晒黑了,就那肉夹缝儿里白,没一惊一乍的。”
洪慧显然不信,嘟囔着:“瞎说!肥梦最近都瘦了,你看着脸都跟只猴儿似的,不过这长脖子的白色痕迹,看着就邪乎!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陈里被洪慧给逗乐了,笑得直不起腰,只能无奈地回答:“哎……你就是多疑了,什么邪乎不邪乎的,哈哈哈……”
洪慧也不再听陈里说笑,只顾着和陈三梦说:“你最近别出门,我去寺堂里给你求张符来,保你平安。
陈三梦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看了洪慧出门。
等洪慧走远了,原本乐呵呵的陈里严肃了起来。
他拉了陈三梦过来,:“三梦啊,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陈三梦想了想,点头,说:“喘不过气儿。”
这下可遭了,随着陈三梦年龄的增长,接触的人多,去的地方也多,不再是像幼时在门口那样玩玩,陈三梦的体质招鬼,可能是哪个吊死鬼在勒陈三梦,只不过怨气不够,害不了陈三梦的性命。
要这时间再长些,陈三梦就更危险了,不行!他得想想法子。
陈里是算命的,虽然驱魔赶鬼的他不专业,也略知一二。
那一晚,陈里把洪慧为陈三梦求的三张符都用上了。
一张烧了后,让灰烬落入水中,并把这碗水祭祀在家中的小土地公土地婆祭台上。
这是陈里村子里的一种风俗,村里人认为土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十分信奉家乡这片土地,就算家里再穷,家家户户里都会有一个小角落是用来在每月的初二祭祀土地公土地婆,因是地神,所以祭台并不高,是约三厘米的木板。
陈里把那碗水放在上面,烧了三根香,待香烧完了,就让陈三梦把那碗水喝下去。
第二张符,被陈里贴在陈三梦的房门上,可避恶鬼入室。
第三张符,则是放在陈三梦身上,陈里还给了她一个小囊,里面是满满的香烟灰,不是可以吸的那种烟,而是祭祀地神时那些柱香烧了后掉下的灰,那些灰刚开始是掉到铜鼎里,满了的时候就会掉到外面,每次都是洪慧去收拾。
陈里告诉陈三梦:“你要是感到喘不过气儿,就打来囊子把灰抹到脖子上,知道么?”
陈三梦听了陈里的话,果然,这下陈三梦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也可以出去玩。
即使陈三梦没事了,陈里还是提心吊胆的,整个家只有她知道陈三梦的真实身份,生活久了,感情就有了,要把陈三梦撵走,那就是在割陈家的肉。陈里不知道以后家里人知道陈三梦的事后,会什么反应,他只想着现在让陈三梦过得好一点,也求着时间过慢一点,真害怕陈三梦就这样被鬼给拉走了。
……
今年的生日,陈里照旧给陈三梦煮长寿面,远在城市的陈陌听说陈三梦生日要到了,便给她寄了个礼物,是一副水彩画。
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在沙堆上玩,仔细一看,是在玩沙桥洞。
这是陈陌自己画的,他特别喜欢画画,房间里摆放了很多自己的画,素描,水彩画,油画,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