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之时，谭林拉着夏小小来到了昨天那棵杨树下。时值早秋，树叶郁郁葱葱、苍翠欲滴。树叶摇曳生姿，漏过橙红色的光斑，耀眼明媚。
夏小小抬起手指，眯着眼睛打量泛着红晕的指廓，若有所思。
“怎么了？”谭林望着她问。
夏小小没说话只是摇头，默默将手放下，浅浅一笑。
“你打算如何让落叶回归枝头？”
谭林神秘兮兮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叶片捏在手心，“睁大眼睛看好了！”
夏小小静静看着他面色如水，平静祥和。只见谭林将叶片高高向上一抛，动作迅疾如飞燕掠过。
夏小小只觉得眼前一晃，什么都没看清，于是蹙眉不解地看向谭林。
谭林嘚瑟地扬起唇边，朗声道：“已经回去了，你看！”说罢伸手指着枝头，仰头做细细观摩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夏小小狐疑地抬头望去，满树密密麻麻的绿叶相互交错掩映，晃得人暗花缭乱。
“在哪？”她问。
谭林用力地指着某处，恐怕自己也不知道指的是哪处，总之在树上就是。
“那不是，你戴眼镜了啊！”言下之意就是她眼瞎，即使戴着眼镜都改变不了这个状况。
夏小小瞥他一眼，抬手挡在眼前，顺着谭林的手指细细瞧去。可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她静默一阵缓缓放下手，淡淡地看向谭林。
“把你手给我看看。”
谭林故意不解地伸出那只裸露在外的手，“这不是在这有什么好看的？”
夏小小无视他的嬉皮笑脸，紧紧盯着另一只揣在口袋里的手臂，努努嘴：“这只。”
谭林脸色微微一僵，旋即扯了扯嘴角，顺从地掏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只怎么了？你看什么都没有！”
夏小小显然不会如此轻易地相信他，穷追不舍道：“兜掏出来。”
“搜身犯法你知道吗？人与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
夏小小沉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澄澈朦胧，深沉似海，淡定得像个老者。
谭林无奈叹气，认命地掏出兜，一副“我真的没骗你”的无辜状。
“你看你看，没有吧。非不相信我，我看着就那么不可靠吗？”一边说一边假装暴躁地掏兜，一副不耐烦的形容。心里却在窃喜：还好趁她专心找叶子的时候将树叶转移了！
夏小小被他急于自证清白的模样弄得一愣，怔在原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把树叶藏哪了？”她问。黑曜石般的瞳孔微微放大，划过一抹不解。
谭林死不承认，继续装傻，“弄上面去了。”
夏小小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清晰如斯：“谭林，我不是傻子。”
谭林收敛起笑意，知道骗不过她。面露遗憾道：“我确实没有办法让这片叶子回到树梢。”
话音未落他从书包一侧掏出那片偷渡的落叶，继续道：“可我也没骗你，它确实可以回到枝头，只是不是以这种方式。
那里有它的子子孙孙，延续着它的使命和脉络。就像人类，没有人会永生，可这并不影响人类文明的进程。
因为我们会有孩子，孩子的孩子........生命因传承而生生不息、永垂不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死亡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
就像这片落叶，虽然结束了作为一片树叶的生命，可她开启了化成春泥的轮回。”
夏小小从他手中接过那片落叶，细细拂过上面的纹路。眼眸低垂，良久才轻轻地开口：“我知道了。”
谭林拢了拢眉，不知这算成了还是不成，急忙追问：“那这算达成你的要求了吗？”
夏小小将叶片小心翼翼地握在手心，抬头微微一笑，“谭林，我还需要时间。”
简短的五个字她说得千回百转，九曲回肠，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惆怅。
“不急，我们慢慢来，我会陪着你振作起来的。”
夏小小点头，眼眶微微湿润，不想被他看见，扭过头迈开腿。谭林兴冲冲地跟上，心底暖暖的，好似在寒冷的冬天吃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满足而愉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数时候是谭林在说，夏小小在听，一静一动，在夕阳下分外美好。
简单纯粹，少女温婉静默，少年意气风发，彰显着青春独有的魅力。
很快到了路口处，夏小小挥手浅笑，率先离去。谭林双手插兜，一副拽拽的模样，望着女孩瘦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转角。少女不曾回头，走得风轻云淡，坚定决绝。
他不禁在想：曾经的夏小小肯定会站在原地看着他先走。而他必定是那个率先转身的人。
时间果然可以改变一切，她变了，变得坚如磐石，冷漠疏离。他也变了，变得温柔多情，体贴周到。
彼时他尚未意识到他的这些改变其实只针对一个人。
谭林回到家时，谭爸爸正在做饭，赶忙喊道：“谭林，快来帮爸爸包个蒜。”
谭林乖乖过去，嘟囔：“怎么每次我回来都被使唤，谭竹呢？她身为女生不是更应该做这些吗？”
谭爸爸一边颠勺一边笑，“谁说做饭是女孩子的事，人生在世，不外乎吃喝拉撒，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吃，可见吃的重要性。
先不论你将来娶的媳妇会不会做饭，光说一个人的时候总不会把自己饿死这点就足以值得学习。”
谭林不以为意地撇嘴，信誓旦旦地反驳：“我才不会娶一个不会做饭的老婆呢！”
“这可由不得你！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
“我就是不会！”
谭爸爸无奈地看着自家轴成一根筋的儿子，好笑地裂开嘴角，“那我帮你记着，到时候看看你有没有食言。”
谭林将包好的蒜递给爸爸，搓搓手漫不经心道：“走着瞧好了。”
然后一转身消失在厨房。谭爸爸将锅里的菜盛进碟子，叹气道：
“我以前也这么想，现在不还是沦为厨房一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