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妈妈点头引着他坐下,然后转身进厨房帮嫂子收拾碗筷去了。舅舅肖阳和杜爸爸望着电视,各怀心思。
春晚节目异彩纷呈,美轮美奂,他们却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甚在意。
良久,肖阳才扭头看向杜爸爸,面色严肃,缓缓道来。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在歌舞喧哗中展开。
“外婆,你说我今天做的对吗?”夏小小摩挲着外婆褐迹斑斑苍老的手指,幽幽地叹气。神情哀婉惆怅,笼罩着淡淡的愁苦。
外婆耷拉着眼皮,翕动着唇角似在努力睁眼。可岁月带来的痕迹岂是那么容易抹去的,时间在脸庞上雕刻的皱纹一道都不曾减少。
外婆呻吟了一声,沙哑的嗓音沧桑古老,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现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糊涂的时间越来越长。
夏小小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见,也不期望一个回答。她只是太寂寞太孤单,想寻找一个缺口将积蓄在心中的情疏散。
“外婆,妈妈这么好为什么他们不喜欢她?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刻薄?我们明明没做什么,可却要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指责与讥讽?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知道每个人有自己的立场,不该要求所有人都对自己好。
可我还是期望能得到别人的善意,因为我对别人也从来都是毫无恶意的,可即使我这么努力,还是免不了被人讨厌,被人厌烦,你说那我的行为还有意义吗?”
老人躺在摇椅上,似睡非睡,安静如初。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起丝毫波澜。
也许到了这般年纪就会看透万事万物的本质,不再为表象所迷惑。即使看不清也看淡了,不再计较。
“小小,吃饭了,你晚上都没吃饭,快出来吃点。”杜爸爸与夏舅舅一席长谈之后,来叫夏小小吃饭,预备将功折罪。
夏小小微微一惊,没想到杜爸爸竟然会抛下那边来找妈妈。她静默一阵,淡淡答:“好,我马上出来。”
杜爸爸倚在门外如释重负地笑了。小小愿意理她了就说明她不再生他的气。
这姑娘果真如她妈妈一样,善解人意、温柔和顺,而且还好哄,不论你做了什么只要稍稍示弱她便会顺着台阶自动下来。绝不会给你难堪,不会得理不饶人。
她刚要起身,忽觉手指被轻轻一捏,外婆悠悠转醒,咧开嘴角笑得像个孩子。
“小小,问问你的心,你的心会给你答案,不要......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
夏小小拉开房门便迎上杜爸爸笑意盈盈的目光,他笑得讨好而小心,仿佛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夏小小顿觉心头一酸,有些愧疚自己今天的冲动行为。
虽然杜家老小对她们恶意满满,可杜叔叔对她和妈妈真的是没话说。
夏小小不得不承认在她心里杜叔叔的分量不比自己的亲生父亲轻,生育之恩固然重要,养育之恩同样值得尊重和感谢。
“杜叔叔。”软软糯糯的嗓音轻且慢,却颇为郑重。
杜爸爸欣慰地“欸”了一声,抬眼望向一旁的夏妈妈,眼里似有泪花闪烁。只为这三个字他也觉得值得。
吃完饭杜爸爸在夏妈妈的劝说下回了杜家,毕竟家里都是老人小孩,夏妈妈不放心,他亦不放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年注定不太平。
杜爸爸尚未走远,房间里便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外婆,外婆!”
众人皆为之一震,脸色一变,慌慌张张地冲进房间。只见夏小小趴在外婆身旁,脸色白得吓人,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
“妈!妈!”不绝于耳的喊叫此起彼伏,一声未落一声又起。可老人闭着眼睛恍若未闻,怎么都叫不,一如往日睡着一般宁静。
救护车呼啸而来,咆哮而去。来去匆匆,突兀高亢的警笛惊得邻居纷纷出动,忍不住唏嘘:“肖家奶奶怕是不行了。”
这是医院,见证无数生命诞生和死亡的地方。
夏小小和大人们一起等在寂静无声的走廊,焦急地望着那道看似平常此刻却异常沉重的木门。
夏小小紧张地攥紧妈妈的手,心狠狠就在一处,眉头紧紧拧着,好似刚巧出锅的麻花,被热油煎熬,定了型再也无法改变。
夏舅舅来回踱着步子,步调时快时慢,慌慌张张,早已不似从前的沉稳。此刻的他就像个孩子,如此害怕父母的离去,如此担心自己再无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