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晨。
陈轻焰看着陈希气喘吁吁地搬动行李包从首都机场出来。
“你就不能等等我，累死了。”
“活该，我们下午就回来，谁让你带那么多东西。”
陈轻焰打开信息面板，说：“酒店我已经订好了，就在附近，地址发给你。葬礼在下午，我先去一趟旧城区，中午前回来。你自己想逛逛也行，记得按时回来，别错过登机时间。”
“好的我的小管家，到底谁带谁出门，话说你又要跑去哪，还不带我？”
“我只是去逛逛书店，你要感兴趣想去也可以。”
陈希终于把包塞到车架上：“还是算了，好久没来京城，我要联系姐妹好好逛逛。”
陈轻焰是第一次来京城，好在如今交通发达，不用担心不识路，打开地图，寻找目的地。
目送陈希提包离开，陈轻焰找到一辆计程车，打开车门，传来动听电子女声。
“请输入目的地”
“老城区”
“车辆启动，预计路程时间五分四十二秒，倾城客运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旅途愉快。”
京城的老城区有一片全国最大的书城，据说在那里可以找到过去所有出版过的书籍。陈轻焰很早就想去参观“圣地”，书房里好些书都是父亲从这带回来的。
窗外的视野渐渐开阔，绿色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首都的街道风景似乎和秦城没有太大不同，非要说，就是能看到的天空更狭窄了。
老城区并不老，和市中心的区别就是建筑的发展方向不同。如果说市中心是一栋栋茂密冰冷的高楼大厦组成的钢铁森林，那么老城区便像是盘梗交错的老树须，或者更像是阡陌纵横的蚂蚁洞。
曾有人类学家说过，城市是人类高度艺术化的失真风景，而贫民窟才是人类原始而粗犷的人性丛林……
虽然如今很难再见到贫民窟，陈轻焰想想，有些事大概仅仅看过书是不够的吧。
陈轻焰下车。
老城区人来人往，跟随导航向着书店方向走去。
新华书店四个大字顶在门口，如今的“第一”书店已经名不符其实，曾经百花齐放的出版社也已朵朵凋零，就连新华出版社本身也日渐式微。
逛书店的人并不少，进入地下层以后发现空间很大，从观光电梯里俯瞰估摸约有足球场大小。陈轻焰第一次来到如此巨大的地下空间，不由得好好打量一番。打开地图，有划分读书区，藏书区，交流区，公共区。
陈轻焰关闭视觉辅助系统，想自己慢慢探索。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只靠自己一本一本查看恐怕三天两夜也看不完。
外面的世界果然不可小觑啊。或许是周末的原因，书店并不显得冷清，也有许多中学模样的学生穿着校服三三两两路过身旁。
路过公共区域，看到有活动举行，陈轻焰凑过去瞧，发现是有奖竞答活动。
“答对一道和书籍内容相关问题，即可赢得纪念版图书一册！”
有点意思。
距离回去的时间还很充沛，陈轻焰决定再看看。
屏幕上显示题目：
“如果你想对一个丈夫去世不久的女士求婚，应该送她什么颜色的旗？”
陈轻焰思考几秒。
这道题有点意思，对于看过这本书的人来说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费尔米娜·达萨和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在年轻的时候彼此相爱，可惜却没能在一起，阿里萨半个世纪后，最终在费尔米娜丈夫乌尔比诺的葬礼上向她求婚。这一场爱情，最终定格在了被代表霍乱流行的黄色小旗保护下的小船里。对于没有看过这本书的人来说，仔细思考也不难。求婚通常都会送玫瑰，而在颜色众多的玫瑰花中，只有黄玫瑰的花语是对已逝感情的包容，期待新的爱情，所以最接近的答案也是黄色。
陈轻焰环顾四周，似乎有人也想出了答案，一个中年人回答，“黄色。”
主持人鼓掌说到：“这位先生回答正确，恭喜你赢得这本《霍乱时期的爱情》。”
难怪这边聚集了这么多人，这种趣味又新奇又考察知识面和记忆力的答题方式确实耐人寻味，陈轻焰也不介意顺便答两道题。
“那么请看下题。”
“一个人向南走了一千米，看到一只熊，又向东走一千米，最后向北走一千米，回到了原点。请问他看见的熊是什么颜色？”
陈轻焰又低头思考几秒。这道题看似提问与条件毫无关联，答案却并不复杂。重点在于只转两次方向回到原点位置。通常在平面笛卡尔坐标上这种事件不可能发生，但实际地球是球形，所以在三维球坐标上是可以实现的。对于身处北极点的人来说，任意方向皆为南，离开极点以后北方也总是指向北极点。所以在北极能看到的只有北极熊，白色。
但关于描述极点的书籍举不胜举，科普类的书籍并不像小说那样旗帜鲜明，很难推测到具体书的名字。但根据上一题答案猜测，应该是面向全年龄非冷门的作品。
一分钟后，一位红衣女生带走了奖品，陈轻焰瞧见是《十条腿的北极熊》，一本儿童科普读物，陈轻焰又猜测类似的题大概还会出现三次，这套图书小时候他也看过，一共四册。一本讲地理，一本讲历史，一本讲生物，一本讲神话。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看来大家都被这边的答题所吸引。看了几道题，都没有碰到想要的书，陈轻焰打算离开，听见主持人说：“今天还有最后一道题，答对这道题不仅能获得图书，还能得到一张额外的五折优惠券。”
“请看题。”
“一滴水最多能带多少电荷量？”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需要稍作一番计算。周围的人开始疑惑，大多数人对这个问题毫无头绪：“这算什么问题，这谁能知道啊？”
“对啊，这问题也太偏门了吧。”
“这道题我大学期末考试好像见过……”
好在陈轻焰记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曾经在书房一本书里见过，他举手回答，
“答案是8……”
“8π√εr3γ”
一道声音先于他传来，陈轻焰惊讶回头。他没想到还有人如此快速给出正确答案，又觉得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意外和惊讶的面孔，漆黑的马尾辫顺肩而下，衬着白色蕾丝花纹的长袖衫，遮住略长膝盖的绿罗裙。不得不说，看到这样的场景很难让人把被人打断的火气发出来。
她主动问候：“真是巧啊，陈轻焰同学。”
陈轻焰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人，端正的五官凑出精致的面庞，略高他一截的身影处处显着青春活波的气息，睁大眼睛认真地向他打招呼。
“是挺意外的，徐损艺同学。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
“恭喜这位小姑娘答对这道题目，没想到难度最高的题目竟然这么快就被回答出，奖品是你的了。”主持人还在台上滔滔不绝，陈轻焰依旧没有再去注意，而是一直看着徐损艺。
陈轻焰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班里的天才少女，两个不过点头之交的人相遇在千里之外的书店，又碰巧回答同一个问题，巧合还真是奇妙啊。
“你也想要这本书？刚刚好像你也答对了。”徐损艺接过书，问陈轻焰，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与惊喜，“这样吧，你能告诉我这道题的计算原理吗，书给你，怎么样？”
陈轻焰想了想。
他从来不相信命运，所谓命运只不过是判断与选择的排列组合。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基于自己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判断，然后做出或许后悔或许不后悔的选择，无数的选择最终组成了命运。
所以只有思想才会决定命运，一个没有独立思考的人不过是一串随即排列组合的有机分子，飘荡在宇宙的尘埃。
一直以来，陈轻焰都会认真思考所做的每个判断，所以他很少后悔做出的决定。得到这本书的代价是不可避免的与对方增加接触，并且暴露一些他不想暴露的事情。相比之下其他方式获得书代价则小的多，况且他也不是非要不可。
因此，陈轻焰回答：“我只是谷歌出的答案，不知道具体的计算方法。”
徐损艺狡黠一笑：“陈轻焰同学，说谎可不是好习惯，答题区域可是屏蔽互联网的哦。”
第一次被人瞬间拆穿谎言，陈轻焰强装镇定，有些后悔过于粗心大意和小瞧了对方，很明显徐损艺不是钱小钱那种好糊弄的傻白甜。扶了扶眼镜，还是继续辩解：“是我之前在网上查过，碰巧今天遇上了……”
“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徐损艺耷拉着手，几步走到人员较少的椅子，坐下来对陈轻焰指着旁边的座位。陈轻焰无奈过去，坐在她的对面。
她说：“这个问题这本书上有四种解法。不管是传统的受力分析，最小作用量原理，还是用虚功原理，扰动法都可以快速计算出答案。这四种方法你应该不陌生吧，为什么不承认呢。”
“我确实没有算过这个问题，没有骗你……”
“不，我不是指这个。为什么不承认……”
徐损艺翻开第一页，递向陈轻焰，“这本书的主编，是你父亲。”
陈轻焰看着扉页上，主编陈近则几个字，沉默不语。
【注1：水滴电荷问题是电流体力学的开山之作，涉及到电流体力学的综述文章基本上都会讲述。最早解决这个问题的是英国物理学家瑞利勋爵（Lord Rayleigh），1904年第四届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
【注2：本章出现的，除与主角父亲有关的书籍属于虚构，其余书籍皆为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