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中的身体,是云城郡守高家的小姐婉樱,高家小姐自小身子弱,本便孱弱的身体却忽然闻得入宫待选的旨意,竟是一病不起,到如今,已是焚膏继晷,不堪为继。郡守一家一边心疼着女儿,一边又畏惧着天子圣意,早已是是焦头烂额。我此去,也算是救了他们一家,只是,到底可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姐。
只愿她的魂魄能走得安宁。
我设法买通一位途径此地的方士,我们到达刺史府邸时,高氏夫妇正跪坐在女儿床前哭天抢地。
“大人快休悲伤,我有一法,可救小姐。”
夫妇二人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对于突然闯入的方士,哪里还顾得上惊慌,急忙起身将方士奉为上宾,催促他救治女儿。
那方士将我附身的雪人布偶悄悄放在高小姐身边,又将凌霜草喂她服下。不久,果见高小姐有转醒之象,方士便将我之前告诫他的一番话告诉郡守夫妇二人:“大人,夫人,小姐命虽救回,却恐患有失魂之症,若小姐醒来不记得前尘往事,还请二位莫要过分伤心。”
夫妇二人只顾女儿活了,那里还管其他,一双眼全在女儿身上,只忙点头称是。
第二日,我方悠悠转醒,那方士得了刺史一家的谢礼,高兴离去。至于雪人偶,我却不知要如何处置,只得暂且藏在身边。
高氏夫妇来探望我,眼里总是含着心疼与愧疚,我知道,他们深爱自己的女儿,可天子之怒,他们同样承受不起,有七年前的林氏灭族在前,如今的云城谁敢再轻易触怒龙威呢?
我亦含泪相劝:“爹、娘,女儿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入宫呢?爹娘放心,女儿从今以后会珍惜自己的身体,安心待选的。”这话,不为伪装,却全是真心话。
我对这身体尚在适应,一日内有大半时辰都在房里养着,谁也不见。如此也好,少些牵恋,今后,也走得安稳些。
回魂的第五日,赵云斋找到了我,他能如此之快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郡守家的小姐重疾得愈,偏我又去取那凌霜草,他仔细一想便可察觉端倪。可我不担心他会阻拦,天子选妃,世代护卫天子的赵家,有何理由阻拦呢?我也相信,他不会再让我遭一次灭族之痛。
他再一次从窗子翻入我的房间时,我佯作惊恐状:“敛公子深夜闯进小女子的闺房,却是作何?”
“知若,高家小姐常年病弱,并不识得我。”他无奈扶额道。
是吗?我只得讪讪一笑。当年他可是全城少女追捧的对象,我还以为高家小姐再怎么也远远见到过他,倒是我,自作聪明了。
却见他渐渐走近,继续道:“知若,我要认出你,需要靠辨认一具躯壳吗?”
是了,我可是在他身边七年,只藏在一只雪人布偶里。
我也不再伪装,忙寻出雪人布偶,塞到他手上:“这雪人布偶寻儿很喜欢,我也不忍心毁掉,放在我身边莫名叫人生疑,还是还给你吧。”
“寻儿喜欢的不是这布偶,是你。你不明白吗?”
七年了,这是我第一次以人的模样看向他的双眼,不觉便痴迷,一双深黑的眸像漩涡一般要将我吸入他的心里,我愧疚一笑,低眸道:“我知道,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她。你便告诉她,这雪人布偶里的精灵,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能陪她长大了。她以后看见这雪偶,便也如看见我一样。”
这些话,也是说给赵云斋,他应该是明白的吧。
他的目光实在灼热,我不得不避开,况且我自醒来还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径自躺回了被窝里,闭上眼调息,也不知这具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任由我支配。
他阻止不了我,我亦无话可说,终是只剩下两厢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赵云斋终于决定离开,却给我留下了两瓶丹药:“这些药,能助你更快适应现在的身体,还有,掩盖你的气息。你要记得按时服用。”
我很想说“谢谢你,云斋”,可这几个字,如鲠在喉,我怎样也说不出。我得尽快离开才好,他为我每多做一件事,无疑不是在与家族的宗旨背离多一分。我欠他一条命,今生也还不起,而我已经失去了所有,不能让他再担着失去家族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