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将至,这上海也染上了几分萧瑟,路上行人越发匆匆了。
阿兰提着包走在街上,赶往家中。已经卸去了浓妆的她,瓜子脸上有几分清秀温婉之色。水蓝印花棉旗袍外配着件秋色大衣,脚踩着高跟鞋,发出踢踏响声。
她姓顾,名娴,是姑苏人士。原先家中是旧式的大户人家,只是早年家中遭了难,一夕间家破人亡,就协同自小的玩伴千曲辗转来到了上海,慢慢地倒也混得有了些声色。
这么些年来,他二人当过小乞子,去各店里当过学徒、伙计,也曾去有钱人家里头当过伴读……也算是受尽了苦头。只是后来有了点机缘,千曲凭着一张好脸蛋和一副好嗓子被名角相中去做了徒弟,而她则跑去了声色犬马场所做了歌女,近来结识了个顶当当的大人物,也算是有了些人气。
前不久她二人刚从大杂院里搬了出来,住进了一个独门小院里,小虽小,却胜在干净。
拿钥匙开了门,西厢房有了些响动,那是做厨房用的。
顾阿兰走去她的屋子换下了鞋子,趿着一双棉布拖鞋就到了厨房。
只见那玉树样的人正在做饭,“今天回来的倒是早。”
“师父被人邀了去撑场子,我留在那也没甚用处,便早些回来了。”千曲声音温温柔柔的,好听极了。
阿兰笑眯眯地依在门板上,问:“可要帮忙呢?”
“大抵是不用的了,阿兰便安心到屋里等着吧。”陈千曲笑了笑。
阿兰听罢,便十分安然地到了屋里。觉得无聊,她便随手从书架抽了本书来,斜窝在双人藤椅上读着。
等陈千曲做好了饭菜回来,一看,那是本外文书。阿兰看得入神,但他是不懂的。
顾阿兰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陈千曲靠在藤椅背上,微弯腰盯着她手头的书。
她问:“有兴趣么?”
陈千曲起身摇了摇头,边走边说着“怎么会对这些上等人做的事有兴趣呢?吃饭去吧。”
顾阿兰笑着,“这么说,我可是上等人咯。”
陈千曲不做声,只是坐在饭桌上动着筷子。
阿兰觉得她定是触碰到了某人的敏感心思,不由摇头。也坐到了他身旁,动了几筷子后问:“过几日可是你生辰了,有想要的礼物吗?”
“先吃饭吧。”
只是吃完之后,他到底还是没说。这人的心思向来难猜,阿兰习惯了便也不同他计较了,兀自想着礼物。
一日下班后,阿兰刚卸了妆就听见余赋方的随从来报:“顾小姐,我们先生请您出去走走。”
阿兰心中估量,这可是推脱不得的,毕竟她还得靠这帮有钱人捧着呢。于是,她答应了。
细致地画了一个妆,她走了出去,笑着上了停在大门旁的一辆小轿车,余赋方在后座等着她。
“余先生可安好?倒是许久不见了。”阿兰轻声细语,笑道。
余赋方穿着藏青褂子,秃头上戴着个瓜皮帽,一张上了年纪的脸十分瘦长,身材倒是高大。那眼睛亮眼,微眯着,透着几分不容小觑的精光。
看她上了车,余赋方扯出两分笑意,“今日斯亚戏院请了个名角来。你也知道,我也就爱听这些了,想着身旁没人总归是寂寞了的,便想顾小姐赏光,一同去了。”
阿兰笑吟吟的:“那便多谢余先生能想起我来了,荣幸荣幸。”
……
二人你来我往,倒也算相谈甚欢。再过没多久,他们就到了。
持票进的戏院,被人带着到了极前的位置,视线开阔得很。阿兰微偏了脑袋,看向后面那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暗自感慨了一下有钱的好处。
戏院她是来过的,没事的时候会来给陈千曲捧捧场。
不知道这一场是谁的戏了。
等人上场,阿兰倒是愣了愣。
没想到竟就是陈千曲,一曲《女驸马》在他的嗓子里化出来,却是如天籁。当下便撇去了其他心思,专心听戏了。
一曲完毕,阿兰看余赋方似对陈千曲有了意思,便娇笑:“这人倒是有几分妙,日前也听过他的戏,今日再听,倒生了几分仰慕情。”
余赋方哈哈笑着:“确是好听极了,不如今日就请了他来,一同吃个饭,如何?”
“这倒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