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住怀中之物的老鱼怪佝偻着身子,一片冰冷的心中杀意在沸腾。
那无法闭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眼前拦住它去路也是生路的少年,刚刚丛林中那道灼人的赤红灵力光束还历历在目,尚有几分惊惧的老鱼怪已然快把手中的权杖捏断了。
它看着白七关因笑容而露出的牙齿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一个从未出现过的荒唐念头跳进了它的脑海。
或许今日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怎么可能?!
不过区区羊级下位的御灵师!在曾经的那片海,哪怕羊级上位的御灵师前来也没能取走自己的项上首级,现在区区一个刚摸到御灵师大门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做到?
绝无可能!
从南洋那样的修罗场中逃出来的自己怎么可能会倒在这里!
还期待着有生之年依靠着满贤枳大人的赏赐和怀里的那件东西迈入羊级高位甚至迈入狼级的自己怎么可能会倒在这里!
青筋在鳞片覆盖的额头下跳动,极力控制着自己冲杀上去的老鱼怪如平湖的面容下,翻江倒海的内心随着少年赤黄手腕指尖的那一点明光跳动。
血丝爬上它干瘪的眼球,它在忍耐。
已经是靠近河岸的位置,那到处弥漫的水属性元素灵力上涌着环绕在了它的左右。
哪怕在壮年也从未感觉过这些变化无常的调皮水灵力能够如这般如臂使指,老鱼怪在巨大压力的内外交攻之下,其心绪竟在不知不觉中暗合了水无常形无常势精髓。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充斥在它内心的同时它还隐隐感觉到自己头顶那困住了自己十几年的无形瓶颈正在松动。
好像在沙漠中行走,眼看就要倒下的旅人望见了一泓清泉,面露出狂喜和疯狂狰狞之色的老鱼怪看向了青石码头上正与他对视的少年,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眼前危险或许正是他苦苦追寻了半生,进阶的契机!
不浴血成狂,又怎么能破开横亘在眼前的生命枷锁!
唯有危险!唯有那极致到万劫不复的危险!才能彻底激发出它这具老朽身躯中的全部潜力,让它在生命的阶梯上更进一步!
大自然,可是勇者的竞技场啊!不做好将最珍贵筹码——生命放上赌桌的勇气,还请不要下场。
那些深埋心底的回忆被重新翻出,记忆里那无数的海族前仆后继,前往南洋那片修罗场谈笑赴死的画面,那被自己斥之为无脑行径的画面,竟在此时反过来带给了老鱼怪莫大的讽刺感。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一直在歧路上寻找羔羊的笨蛋。
何其可笑,被自己当作保命神技的【危险感应】竟然才是自己追求力量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迟暮之年才陡然明悟这个道理实在太晚。
但,好在还有眼前这一个机会!只要抓住…
老鱼怪看着提刀步步逼近的纸武士,又看了看一直在青石码头上等待着它下一步动作的少年,驱散心中乌云的狞笑着在心中狂吼。
小鬼,我已经做好了以赌上一切来叩开头顶这扇门的准备!那你呢,想取走我的性命?那就来拿吧!赌上一切的,来拿吧!
煊赫冲天的气势从矮小佝偻的鱼怪身上升起。
老鱼怪身上瞬间出现的狂暴水灵力引起了白七关的面色一变。(修改点)
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决心以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来开辟自己前方道路的老鱼怪挥动起了干瘦的手臂就凭空唤出了两颗西瓜大小的水弹。
白七关的瞳孔一缩。
是黄阶中位灵术·水炸弹!
回想起这个灵术的相关内容,白七关正打算通过勉强还能维持的心之桥将这灵术的具体信息传进小南的心海,却愕然的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小南竟然已经切断了和他之间的联系。
这就是他没有选择正常契约灵宠灵术的弊端。
那在不明不白之下的缔结的花之契千好万好,却唯有一点让白七关相当的无奈。
那就是花之契中缔结双方的地位平等。
并不是白七关想要通过契约来好好教训一下小南这个傲娇的家伙,只是不像一般契约灵术那样以御灵师为主灵宠为次,花之契中这样的内容正是导致了白器官目前僵局的重要原因。
和地位捆绑在一起的心之桥的开闭权力并不由他一人决定,同样执笔写下姓名的小南同样有着开启或关闭心之桥的决定权,甚至白七关想要访问小南的心之原野还要申请并获得申请才行。
大敌当前,小南可没有那么不懂事啊。
一脸不解神色的白七关看着折纸武士坚定的背影。伫立于副池之上的花之契旋转着抛洒,哪怕无法通过心之桥明白小南心绪的他也在花之契的帮助下逐渐明白了过来。
尊重敌人而选择单打独斗的决定吗?还真是任性啊。傻瓜,御灵师和灵宠本来就是要一起并肩战斗才是啊。
他看着把手搭在腰间打刀上的小南,眼中闪过一丝暖色的散去了用来震慑老鱼怪的同调。赤黄的颜色褪去,紧跟着右臂也从纸铠甲化中脱离出来。
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的白七关跌坐在青石码头上。
……
近在眼前的巨大水弹没有吓到小南。
纸盔甲下,细风眼微微眯起,瞬间半蹲下的身姿在蓄力,下一秒,红刀出鞘!
老鱼怪庞大水灵力作用下腾起的鱼须后边,那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爆散开的水花,水雾迷蒙,水炸弹破碎后散射的水箭打的地面出现一个个坑洼,这样的威力正常甚至尤有超出,只是在这中间唯独不见了那武士的身影。
刻入骨子里的危险感觉开始跳动,一如它那不堪重负的心脏泵动出血液来支撑起它的雄心那样。金须老鱼怪心有所感似的转头,正看见了半折叠起来从斜里刺出的武士,那持刀飘荡的身姿仿若南洋里的无声无息接近的蝠鲼,优雅却恐怖。
而青石码头上,从头到尾都将场内变化看在眼里的白七关一脸惊讶,或者说正是因为看到了全过程,他才这样惊讶。
小南使出来的招式,不正是他的纸飞机冲决和纸飘的中间态吗?
在他的视野里,劈开了水炸弹的小南并没能完全规避这种范围灵术的影响,但是,小南却相当巧妙的在其体表撑起了防水的灵力光膜,并在爆炸产生的冲击中折叠着身体,乘坐上了向四面八方荡去的冲击中的其中一股。
虽无招式之实,却完全具备了白七关最初设计招式时所设想的“借风力随风荡”的神髓,还完全超出了白七关目前所使用的两招。
本来就集中注意想看看小南表现的他此时更是摆出了学生的姿态,开始认真的观察起场内的形式。
刀锋扑面,赤红的刀尖划开了老鱼怪脸上的鳞片,却只是差之毫厘的切下了一根金色的鱼须。
那百战犹存的老鱼怪越是危险越是冷静,看着眼中一点一点放大的利刃,明白此时已来不及侧身的它的竟调动着水属性灵力汇聚到它的腰部以下。
灵术·水鞭挞!
由大量水灵力聚集而成的水之鞭没有打向小南而是卷起了老鱼怪的身体向着旁边一拉。正是这一拉,错开了白七关认为志在必得的一击。
两道赤红的身影交错而过。
断须之痛的老鱼怪任凭着脸上的鲜血流下,却露出择人而噬的狰狞微笑,刚刚那一个回合结束,它就已经感觉到头顶的无形瓶颈出现了一丝裂隙。
有效果!但必须更强烈!那种生死只在一瞬的感觉还必须更强烈才行!
只剩一根的鱼须快速的抖动着,把目光重新投向小南的它好像再看一块上好的磨刀石。
这边一击落空的小南也不气馁,它单手持刀的面向老鱼怪,竟然朝它勾了勾手,示意这回由老鱼怪先攻。
“就这么自信吃定我了?同为羊级中位,脆弱到一戳就破的白纸之灵,不堪大用的东西,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等我先宰了你,再去宰了你那竟然敢冒犯我的御灵师主人,桀桀桀桀~”
双目一片血红的老鱼怪怪笑着一边呕血,一边向着河岸伸手。在生命的末端,终于抛下了一切只求撞开横亘在它头顶上的那堵墙,老家伙燃烧起了所剩不多的生命,竟然真的从还离他有一定距离的河中引来了一道“天河”!
带有蹼的手掌晃动,巨量的河水有如在空中盘踞的巨蟒,下一秒竟然生出了无数细小的枝杈,就好像白七关常常乘坐的千足蜈蚣那样,数不胜数的水鞭构成了这巨物数目庞大的足节。
在嘴角溢血的老鱼怪桀桀的怪笑声中,眼神一冷的赤色武士再度发起了冲锋。
一旁凝神的白七关也跟着忍不住屏息。
场内,直接坠落下来的巨大水之蜈蚣一边挤压着身下空气,一边挥动成千上万的足节抽打着地面,不断的缩小着小南躲闪的空间。
只比灵术·水鞭挞稍弱一些的水鞭抽打在小南折叠出来的纸甲上,一下两下,那保护着身体不被水分侵蚀的灵力膜已然有了颤抖崩坏的迹象。
终于,武士的身形也不复轻盈了。
而头顶的大河恰在此时落地!
远比南警官的古代机械骑士的究极重击更加可怕的力量瞬间席卷了场内的一切,砸下再又弹起的冲天巨浪挡住了白七关视线的同时,那剧烈的波动也砸断了白七关和小南之间最基本的联系。
疯狂的调动着体内的灵力进行“拨号”,死死盯住场中的白七关,忽见两道随着浪花同时冲上天空的身影,目瞪口呆的同时灵力也跟着一滞。
其中那道完全恢复了壮年时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比起白七关还要高一些的赤色鱼人手持着一柄短杖,脚尖在浪尖一点,便飞速的冲向了对面那因为湿透和压力已经变形了一半的纸武士。短兵相接,不愿浪费一分一秒的两只灵就在还未退去的浪中搏杀了起来。
这边的刀尖挑飞带血的鳞片,那边的短杖就要砸扁头盔。
决不后退一步的两只灵一个狂嚎一个无声,却招招式式都奔着不取对方性命就誓不罢休的目的而去。
两道赤红的身影又一次的交错而过,以青石码头为中间线,分别立于两端的灵都模样凄惨,而看着小南被水泡过的身子上不计其数的裂痕和破口,快把牙咬碎的白七关狠狠用拳头砸向身下的石板。
各自站定,被砍断了尾鳍和右脚掌的老鱼怪用短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露出了拥有壮硕肌肉的上半身。而那只剩一只眼的脑袋则狠狠的看向对面那个比它好不到哪去的家伙。
先前被他视为至宝的白色骨片早已在交锋中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这好像返老还童的老家伙向前伸着手,眼里却早已没有了对面那依旧冷峻的武士。
它好像燃烧殆尽的灯芯,高大的身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下去,饱满的肌体迅速干瘪,像是那道墙后的体验卡到了期。
贪婪又绝望的眼神熄灭在即,却满含不甘的想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破那被他猛打猛撞到只剩下了一张纸厚薄的无形墙壁。
可为之奈何啊。它心中知晓,那张纸还好端端的在它对面!
突然,空气之中升起一阵奇异的甜腥,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嘶嘻嘻嘻~”的笑声。
老鱼怪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