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掉头顶的烂菜叶,手捧着从金须鱼怪手上掰下来的劣质珠宝,头一次干这种打扫战场活计的白七关显得很熟练。
他拿起一枚杂色严重的玻璃戒指对着屋子里的摇曳的油灯看了看,“切”的一声把它丢给了逐渐从惊慌中缓过来的小家伙,其余的都用被切下许久后还富有弹性的鱼须串起,丢进身后的背包。
比想象中更劣质的珠宝碰撞着发出脆响,白七关心情大好的伸了个懒腰。
嗯,是金钱入袋的声音没错了。
端着一碗茶走过来的梁平面色苍白的吓人。
捂住已经止血的伤口,他看着刚刚从烂菜叶与臭鸡蛋齐飞下仓皇奔逃而出的少年又一脸财迷神色的把玩着珠宝的模样,似乎完全无法和能够秒杀金须鱼怪的强大御灵师对上号。
梁平:“恩公,您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村民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前来拯救他们的你吗?”
已经收起珠宝的白七关楞了一下,挥了挥手,咧嘴笑道:
“什么啊,我可不是来拯救你们的人。各取所需罢了,我只是需要标注了积分的鱼怪脑袋而已,谈不上什么拯不拯救吧。”
白七关看了看那个小心收起玻璃戒指的小不点,会心一笑:
“至于那些村民的想法。很好猜吧,无非是有太多御灵师都来过,但却从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过问题,一旦离去,卷土重来的鱼怪只会变本加厉。到头来,强大的御灵师拍拍屁股走了,受苦的永远是村民。”
他把垫着武侠小说的小木床从背包里拿了出来,看着肩头一副困倦神色的小南示意它先休息。变身折纸武士对灵力不过羊级中位的小南来说还是个不小的负担。
白七关:“而我的到来,像是有效时期不定的压痛剂,压下了当前的苦果同时,也会让更大的痛苦提前到来。他们所想,不过如此。”
昏黄的灯光下,欲言又止的中年男人看着面前似乎浑不在意的少年甩手抹去头顶的蛋液,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始末分析了个大概,心中五味杂陈,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担心的。
男人小心翼翼的发问:
“那,恩公,您就不对他们的行为生气吗…”
“哟,这菜叶还挺新鲜的。”
突然发现了背包上一片完好无损的菜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似的白七关打断了男人的询问,反而很奇怪的问道:
“难道我看起来很像那种需要到处撒尿圈地来证明自己存在感的野兽吗?虽然我现在念的是百兽学院没错啦…但去向弱者彰显存在感那样无聊的事情,我可没兴趣去做。”
“不能像更强者出拳,只会凌虐眼前的弱者,那样的拳头不管里外里都软弱的不堪一击吧。”
中年男人看着大放厥词的少年苦笑着,反倒是听见这一番话的小不点双眼像是要溢出不明所以的光。梁平不着痕迹轻轻拍了怕小不点的脑袋。
“不管怎么说,恩公,你还是快些走吧,鱼怪前来村子劫掠一般都会在当天返回,金须大…鱼怪今晚没能回去,明日…甚至都不需要明日,大队的鱼怪一定就会前来查看…”
“…您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实力,还有大好的前途,没必要为了一个小渔村搭上自己的性命…”
右拳敲在摊开的左手掌心,白七关突然想到的什么似的打断了梁平的话,说道:
“对了,百兽学院的大队人马不日将至,还请麻烦你去通知一下村民,这几日先往内陆躲一躲吧,再过些天,你们的渔村就能恢复到从没有出现过鱼怪之前的生活了。”
梁平拿着破旧茶碗的手一抖,语气颤抖:
“真的吗?!百兽学院又有人接取我们发布的清剿任务了吗?还是大队人马?恩公你没有骗我吧?”
“当然。”
白七关从怀中掏出了那张清剿赤鳞鱼人的悬赏,在一脸震惊的梁平面前晃了晃,认真的说道:
“我就是大队人马派出的先锋,怎么会说谎呢?还请你赶快通知村民吧,为了避免鱼怪的报复最好连夜出发。对了,你们村里的御灵师有多少?”
梁平摸着小不点的脑袋,话里透着苦涩:
“没有了,大人。村中原本的御灵师都被鱼怪杀死了,有抱负的少年早已出走,而留下的适龄少年们活在被鱼怪支配的恐惧之中,恐怕连亲近灵之心都已经丧失了,更别提学习灵术建立起心之桥与灵签订契约,化灵为灵宠。”
三言两语勾勒出来的惨状,让白七关也忍不住叹气:
“那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还请先生你赶快去通知大家撤离吧。”
“那…恩公你不走吗?!”
转身就要打开木门的梁平脚下一顿,转身惊愕的看向还坐在原地不急不忙喝着茶的白七关问道。
吹开飘在上边的茶叶,头也不抬专注喝茶的白七关回答道:
“我?我当然不走啊。我要是走了,等到大队人马过来,哪还有我这个先锋的肉吃啊。”
……
“我不走!梁平啊梁平,你说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在金须大人的管理下生活,总比时不时被劫掠、提心吊胆的日子好过些。那些御灵师大人不是和我们一伙的,他们只会留下一地烂摊子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对!我们的家园可不是他们这些御灵师大人们的打架场所,他们哪一次来不是狮子口大开,又不解决问题。”
梁平看着围聚在村长背后群情激愤的村民们,哑口无言。
这时一个从村长背后钻出来的胖子,用丝绢手帕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提议道:
“梁平梁老师,要不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把那个御灵师小鬼拿下,明天献给前来的鱼怪大人们吧。我听鱼怪大人们说,御灵师的血肉对它们来说可是大补,说不定这样咱们还能将功补过,或许这样,梁老师你的义子就未必会作为祭品献上去了啊。”
这胖子是村内最早投靠鱼怪的一批人,原本是个破落户,如今依靠着鱼怪这棵大树却也在村里混了个人模狗样,当然欺男霸女、狐假虎威的破烂事情也没少做。
只是作为村里唯一习得赤鳞鱼怪语的人,老迈的村长也只能对这家伙的种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番话毕,这胖子瞥见老不死村长的一脸苦相和脸色骤变的梁平,暗暗在心里得意,这个平日里素来和他作对的梁平竟然敢刺杀鱼怪大人,这不是动了大爷我的根本吗,虽然金须大人死了,但这个把柄落在了我的手上,这一次可不光光要弄死你,还要弄死你家里那个敢冲我吐口水的小鬼头。
人群的气氛一寂,秉承着戏要做全套的他还假意说道:
“梁老师你还要是不放心,咱们内部也统一口径,就说金须大人是被那个小鬼杀死的,梁老师你从没有偷袭过金须大人…”
双目一片赤红的梁平打断了他的讲话,直视人群中始终一言不发的村长,问道:
“你说你们已经决定了要拿小石头作为献给鱼怪的祭品?!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村长,我的妻子,我的前一个孩子都被…”
挥了挥手杖,示意梁平不要在说下去的村长摇了摇头,不去看他。
一旁的胖子见缝插针的说着风凉话:
“某些人啊,弄得自己家破人亡不说,还要连累大家,这算什么事嘛。”
月夜下,只剩一个中年男人在沉默的围观者中发出杜鹃啼血的喊叫:
“不可以…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可以…”
白色的蝉在无声无息的扇动翅膀。
……
梁平的屋子里。
趴在白七关一旁,小石头的视线在白七关和他一边摇晃、躺着小南的小窗之间来回移动着发出好奇的疑问:
“大哥哥,你的灵宠到底是什么啊?不是那个高大的酷炫武士吗?”
放下手头缺了半本的《符文大全》,白七关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总是会想到他在羚泉区里的日子。像是勾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他笑着问道:
“嗯?你认得那个武士?”
小不点见这个超强的大哥哥竟然问他话了,忙不迭的点头说道:
“我我我,我见过,三胖给我看的,他爹从樱花国弄过来的画册里就有那样的武士!只是那样的鹿角头盔以看就是装饰作用大于防御…”
正当小家伙期待着抬起头等待白七关的回答时候,白七关突然站起身。下一刻,破旧的门被撞开,一个矮胖的身影焦急的冲进了房内,就大喊道:
“小石头,小石头,快跟我跑,快跟我跑!我爸待会就带人来抓你了!”
那身影气喘吁吁的嚷道,看也没看一旁的白七关一眼,就要拉起身形瘦弱的小石头往外跑。
小石头双脚杵在地上,被自己的好朋友带着拉向了门口,急忙喊停的说道:
“什么?你爸爸要来抓我,那我爸爸呢?我才不跑,三胖你看这个大哥哥可是超厉害的御灵师,他会保护我的。”
小胖子看了其貌不扬的白七关一眼,满脸的不相信,只是伸手用力的拉着小石头。
白七关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耳朵一动。
他踢了踢脚边的小床,看着睡眼惺忪的小南揉了揉眼睛的飞上了他的肩头,拿起放置在屋内似乎很久都没用过的旧钓竿,无视了两个小家伙的走出门去。
走出屋子的前一刻,他转过头看着门内都停下动作的两个小不点,语气温柔的说着让人后背发凉的话:
“小鬼,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是不可能救得了别人的。逃去吧!”
……
“永远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男人是不值得依靠的啊。对吧小南?话说咱们是不是迷路了啊?你的分身定位是不是不准啊?”
背后挂着两根钓竿分别勾着两颗鱼头,一颗赤红一颗金黄,提灯的白七关走在黑夜的村庄里,嘟囔着正撞上了气势汹汹朝着这边走来的人群。
他看了看人群中那被架着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气的梁平,冲着拿起鱼叉对准他的村民们咧嘴一笑。
“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