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同等阶的蜈蚣种中,拥有着较多体节的紫壳千足蜈性情温顺且容易驯服。
而擅负重、食性杂和耐饿的特点更是完美的契合了人们对于一只承担运输任务灵宠的要求。
于是,人们在它的体节上安置车厢,打磨它厚厚的甲壳做成阶梯和通道,安排御灵师于其缔结契约并按时的对它的毒腺进行采集。
在这背后一众人的努力下,紫壳千足蜈以一种完全无害的形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一点一点的改变人们对于这种狰狞昆虫的印象,也让它自己逐渐成为了现在河间市交通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而当硬币顺着投币口滑进箱体,白七关踩着千足蜈车紫色的甲壳登上了车厢,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现下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深衣,脖颈处白色的衣襟交领右衽,外边套着的那件绣满了花花草草的大氅,经过白七关的辨认,是庆祝春耕节的图样,而且,看那细密的针脚,这衣服十有八九还是他媳妇儿的手笔。
只可惜不复当年了,男人久经病痛折磨的身体在正值中年时就失去了本该魁梧的姿态,缺少肌肉支撑的大氅就这么松垮垮的贴在身上。
尽管如此,大氅上的褶皱却也已经尽数被男人悉心抚平,那妥善保管的光滑布料上只隐约能看见几丝衣服叠起时留下的折痕。
若是旁人套着这样宽大的传统服饰,难免让人觉着邋遢随意,可放在此人的身上,却自有股虎死不落架的气势。
而带着这样气势的男人,此时嘴里正咬着甜树杆,一只手拎着印有粉红咖啡屋图样的牛皮纸袋,另一只手对着手里的灵子通讯器一阵输入。
远远望去,那男人嘴角勾起的笑容隐约散发出一股白七关相当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酸臭的可以腻死人的味道。
而在他的脚边还放着一袋像是装着蔬果的袋子。
不愿走向却又不得不走向这个男人的白七关硬着头皮,他挪动着步子来到车厢的尾部,不情不愿的在那人的面前站定,轻轻的喊了一声:
“爸。”
无声无息就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还张口就喊你老爸,这样的“惊喜”瞬间让坐在位置上的白乐天大脑宕机。
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灵子通讯器。
猛地抬起头,白乐天嘴里没叼稳的甜树杆子掉在了地上骨碌碌的滚向车头。
那张突然红透的脸上挂着紧张和惊讶的同时飞快地把灵子通化讯器塞进了大氅的口袋,却还是让只来得及瞟上一眼的白七关扫中了几个词。
联系人:公孙小杏…晚上…有…惊喜。
晚上有惊喜?!
一脸诧异的白七关脱口而出:
“老爸你晚上和老妈又有什么活动?”
糟糕,这小子不是发现了什么吧。
极力压住自己眼角不抽动的白乐天感觉只一句话就让自己的控制力到达了极限,必须赶快扯开话题。
暗暗这么想着的白乐天匆匆忙忙开口:
“活动?什么…”
那边的白七关却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眼神狐疑的看了看地上袋子里冒出来的蜡烛又又转向脸色还没恢复正常的白乐天,语调从惊讶转向了忧心忡忡:
“老爸,你晚上…该不会是要和老妈过二人世界吃烛光晚餐吧?有我那一份吗?肯定没有!…我现在下车找家餐馆还来得及么?”
听到这里,旋即松了一口气的白乐天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古井无波,内心却早已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大呼幸运了。
尽管那张一直板着的脸还是让一旁时不时把目光转向他的白七关心里七上八下。
他拍了拍一旁空着位置示意白七关坐下,明知故问的向着一旁小心翼翼挪动着屁股靠近他的白七关说道:
“给羚泉区的小不点们当保姆的日子今天结束了?”
“嗯”
白七关双手交叉着放在腿上,忙不迭的点头称是,生怕答应的晚一点就会从自家老爹的嘴里听见些什么扎心的话。
毕竟是“老文曲星”了。
不敢有丝毫放松的他紧锁的眉头像极了他叉在一起的手指,纠结成一团,赫然一副随时做好了接受唇枪舌剑的准备。
白乐天悄悄的拎起地上的袋子放到怀里,瞥了瞥一旁坐的笔直的都有些僵硬起来的白七关,淡淡发问道:
“认识到错误了吗?”
“认识到了,认识到了。”
“那认识到…就好了。”
原本已经打算开启选择性耳聋的白七关正像小鸡啄米似的快速点头,打算暂且先应付过这一阵,全没想到竟然一下被白乐天后边的这句话给破了功。
“啊!”
他张大着嘴的抬起头,看向神色不变的白乐天,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着,自己这次竟然就这么轻松的从自家老爹的嘴下逃出生天了?
“就…就这么完了?”
简直不可思议,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无怪白七关这样惊讶,毕竟他这次闯的祸可不同以往。
往常不过是些和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这次自己可是直接在学校里把别班的同学打进了医院,上了法庭,还被学校退了学的。
爸妈好不容易才让他念上的河间城最好的中学——夏野中学,就这么被他自己关上了大门。
搁往常,这已经超出了一顿夫妻竹板炒肉的最高规格,更别提后边那家人用的一些祸及家人的手段了。
可现在,这就翻篇了?
“老文曲星”这不是您的风格啊!
白乐天没好气的瞧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白七关说道:
“怎么,这还不算完,是想听听我夸你打掉人家门牙的那拳帅气,还是踢断别人右臂的那脚威风啊,臭小子。”
“老爸…我…”
“诶诶诶,不就是阻止校园霸凌的时候因为过当失手伤人被退了学吗?这件事闹的挺大,学校管理层也是没有办法才作出那样的决定。”
“虽然这样你就是上不了当初我和你妈第一次见面时的学校了,但要是继续和那样的家伙为伍,我倒宁可你去念差一点中学。”
像是带了点唏嘘,白乐天继续说道:
“你也别担心,法院早就为这事定了性,随那些小报胡言乱语去吧。在自家孩子是不是本性淳良这一点上我和小杏可从来都没有动摇过,你可别先自己泄了气啊。”
他砸吧砸吧嘴,好像在回味甜树杆的味道,冲着一脸自责的白七关眨了眨眼:
“再说,男人嘛,若是不能在那种时候挺身而出,怎么对得起这双铮铮铁拳,这身铮铮铁骨。不过话说回来,我和小杏都很好奇诶,你小子是怎么舍得踢断那个如花似玉的闺女的手臂的啊。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谓啊。”
“啊,踢断女生的手臂…我没有吧。”
白七关伸手打开了先前扎紧的礼品袋子,正摸索着,忽然听见这话,便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半带疑问的否认道:
“我不就打断了那个富家公子的门牙吗?我可没打女生啊。”
犹豫了半晌,还是从衣服内的夹带里掏出支短烟的白乐天,把烟放在鼻子下细细的嗅了嗅,美滋滋的掏出火来给自己点上。
升腾起的烟雾下面是忽明忽暗的光点,像是过了把瘾的白乐天回味似的说着,语气平淡:
“啧,还是这个味道…只是打断颗门牙哪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先判了你拘役再判了社区劳役…不过,反正也结束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白乐天撸起深衣的长袖,露出结实的手臂,笑着叮嘱:
“千万要记住啊,以后少和同学打架,看到你鼻青脸肿的模样,你妈妈小杏她会很伤心的。而小杏伤心了呢,哼哼,你还没忘记爱的铁拳的滋味吧。”
看着这个男人露出的那种熟悉的笑意,身体自动就回想起过去被这以爱为名的超重铁拳支配的恐惧,战战兢兢的白七关赶紧答应下来。
他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满溢出来的感动,却像太多的爱在心口难开,有点紧张又有些难为情的支支吾吾道:
“爸,我,有件礼物…要,要送给你。”
“哦?是什么?”
在白乐天暗含期待的目光中,他掏出了那条被他用灵力冲刷过的领带。
领带上微微闪过的蓝光,让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和满意神色的白乐天的话里也透着藏不住的喜悦,他朝着低头想要掩盖自己脸红事实的白七关调笑道:
“怎么,灵力属性觉醒了?这可真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至于礼物,到时候送给你妈的时候再一起送给我,我要是先拿了,依小杏的性子,指不定还得生气。”
闻言,白七关重新小心的叠好领带放回到礼品袋中。
一时间收获了两个好消息的白乐天难免志得意满,忍不住又要抬起夹在两指之间的香烟吸上一口时,却看见前部车厢门旁早已站起的乘务员冷冰冰的注视着他,对他指了指车内禁止吸烟的标语。
尴尬的场面让白乐天也不禁赧然的缩了缩脖子,只得灰溜溜对着香烟一划手指,指尖上跳动的青白色微芒瞬间切断了还在燃烧的部分烟卷,留下支短的不能再短的香烟。
带着无限的留恋,白乐天把它重新收入夹带再瞪了瞪一旁捂着嘴偷笑的白七关。
……
回到家中,白乐天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公孙小杏递过来的围裙系在腰间的同时轻轻的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惊喜还没有暴露。
原本看着丈夫和儿子一起到家而表现的有些心事的公孙小杏立刻像是解开了心结,一下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像只蝴蝶的跑向了正在玄关前脱鞋的白七关,言语里神神秘秘的透露着今晚精心设计的重头戏让正换着鞋的白七关听的一愣一愣。
走进厨房里的白乐天看着公孙小杏翩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动手把油倒进了热好的锅里,挑起块刚买回来的炭山牛里脊,打算做道自己的拿手菜。
他一边翻弄着牛里脊,一边侧耳听着客厅里小杏的絮絮叨叨和七关的缓缓诉说,像是找回了点一个月前的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