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邪念里,混杂着伤心,落寞,孤寂,犹豫,当然还有快感……前前后后,像调制了一杯上好的鸡尾酒,却一不小心泼在了我的大脑里。这让我的动作有些粗鲁,有些不知轻重,每冲击一下,我在心里就恶狠狠地咒上一句,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像是在作着天衣无缝的配音。根本就没留意,小田在身下已经变换了颜色,已不再享受般的呻吟,而是重重的叫唤,“轻点,请你轻点,好伐啦……”这个时候,小田还知道用语礼貌,说话还带“请”字,足以证明她已经恢复理智,即使没有全盘恢复,也恢复了八九。但在这礼貌面前,我却用不屑来回应。就像面对文明,总有人想毁灭。满门抄斩,斩草除根。这下彻底地惹火了小田,只见她力从心来,一把就将我掀翻在地。
冷静下来的我,“啪”地一下,便给面部,自赏了一巴掌。
小田气吁吁地,将被子扯了过去,裹在了自己的身上,都没有让我再此接触的机会。然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害的?!”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只是心里念叨念叨,居然也没控制好,到最后竟冒出嘴来,自己还不从留意。我只好打马虎眼,“你听错了吧,我可没说什么。”说完又扳了扳她的肩膀,小心地陪着礼,“对不起,我错了。”
小田将肩膀缩了一缩,干脆不理我了。
我只有讪讪地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不知道如何下嘴。
身边像凝固了似的静。静得让我有些发毛。我不知道这静里,是不是藏着一只巨大的怪兽,正等待时机,一口就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叼走。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所以也就有身体里的小妖精,强迫地拥抱着我的灵魂,正翩翩起舞,跳得不亦乐乎。为什么它会这样高兴呢?!我越看它的表现,就越摸不着自己的头脑。越摸不着自己的头脑,我就越害怕,害怕自己的头脑,已经落入了怪兽之口。
小田终于悠悠地叹了一声,“唉……”
这次轮到怪兽受惊了,它的面目在我面前,稍纵即逝。空气也终于活泼了过来。
“把手伸过来,”小田说。
“干吗?”我也吃惊不小。
“别笨了,”小田喝令道,“叫你伸过来你就伸过来。”
我疑疑惑惑地把手伸过去,伸到半途,就把小田不耐烦地一把抓住,然后塞在了自己那只小巧的头颅之下。我的心里陡然明白过来,竟有了乐呵,敢情她是想借我的胳膊,做她脑袋停靠的“港湾”。不过,小田显然没有摆放好我的胳膊,从而让她停靠起来,有些不舒服,最后只得调整自己的睡姿。这时,她的一只手,也有意无意地,像那攀援的凌霄花,攀登上了我的胸膛。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现在碰到的,一个个都心理变态。”小田仰起面庞看着我,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话音一落,我就面如死灰。
小田干脆说了实话,“包括你,刘天。”
我竟无言以对。小田说了我心理变态,那就心理变态吧。这个时代,的确是没有几个不心理变态的。光头葛优在冯大导演小刚的《非诚勿扰》里,从北到南征过一遍婚之后,也深有感触地说,那些心理健康历史清白的姑娘,都跑到哪里去了。是啊?跑到哪里去了呢?!如果没有跑走,那他见到的女人,为什么不是怨妇,就是肚子里有了别人的野种,到最后来应征,不是图给自己征夫,而是为肚子里的孩子征父的——虽然这些都是在说女人,不是在说男人,但你要是想一想,连几千年来一直都在讲知三从明四德的中国女人,都能演变成这样,男人就更没几个心理健康历史清白了。
我喃喃地说,“是啊,你说得对,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了。”
小田的手蚕食般地,向我身体的边缘扩张了出去,尖尖的指甲,也像鱼钩儿似的,都快勾住我右边的肋骨,表现得很有点想把我搂进怀里的意思。我也就很顺从地,往小田的身边挤了一挤。
“真可怜,”她说。
“是啊,可怜的。”我也异口同声,为自己感到委屈。
“那谁又可怜我呢?!”小田说,“那谁又可怜我呢?!”
没有人应答。我也没有应答。我不知道怎么应答。我知道她是可怜的,看她屁股上的伤痕就知道,看她遇见了我也就知道。就是不知道,我这样心理变态的,还有没有资格去可怜她?!现在谁还敢说,社会的车轮滚滚向前,下一代人就比上一代人过得幸福?!如果幸福,那我怎么没看出来小田就比我幸福?!也没看出楼佳儿要比我幸福。如果说相差三岁就是一代人,那我和她们已经是两代为人了。她们为什么还是那么可怜,可怜得让人心疼。也许,上一代人有上一代人的愁,下一代人也有下一代人的忧。这就叫社会的大趋势。我们可以卖弄点小聪明,但总逃不了这大趋势的摆布。
那还是让我们同病相怜好了。
我跟小田的联系逐渐的多起来,不过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即使联系,也是为小田的就业问题出谋划策。想想现在的孩子,真不容易。从小就要开始被爸妈逼着学钢琴,学画画,学舞蹈……就怕孩子在人生的路上,输在起跑线上。临到末了,还是输了。这次却输在了中途——眼见着跑着跑着,却丢失了方向,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才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那个痛苦啊,迷惘啊。这要是让我老妈得知,不免摆出洞察世事的面孔,大叫一声,人生就是一段防不胜防的历史。防住了这个,却又漏掉了另个。想到这里,我也大叫了起来,这次帮了小田,那我下次还要不要帮楼佳儿。想她再过一段时间,也要毕业的。到那个时候,她还能顺利找到工作吗?!
这让变态朱看在眼里,就颇感奇怪,“你这几天忙什么呢?怎么老听你嘀咕这个工作那个工作的,莫非你要跳槽?!”
我就恼了,“闭上你的臭嘴,你就不怕传出去,让老板对我有意见。”
变态朱依旧不屈不挠,“那你到底是在干吗呀?你要不老实交代,我就跟别人这么说去,说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想当现代陈世美。”
我都快求他了,“你说我现在有个工作容易吗?你非得让我失业,你才高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个形势,一堆廉价劳动力在虎视眈眈着呢,他们巴不得我们不争气,给他们好腾出位置来,让他们一毕业就能找到理想的工作。”
变态朱倒有点心气不顺,“让他们一毕业,就想有个好工作?门儿都没有!也不看看他们在学校里都学了些什么东西,除了泡妞,啥也不会。”不过,变态朱也老实认输,“如果我们的工作以泡妞的能力为标准的话,我们都得失业。别看我们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在他们面前,也只能马革裹尸还。不得不承认,一代更比一代强。”
我说,“老实告诉你吧,就是他们啥也不会,所以才求着我帮他们找工作呢。不过我手头上的这个,是被泡的主儿。”
变态朱这才乐了,“我说嘛,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老实告诉我,不就得了,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我说,“谢了。”
“不谢的,”变态朱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也需要你帮我出出主意的。”
变态朱最近也有些痛苦,每天晚上都要在心中捻香三柱,祈祷上天,希望天灵灵地灵灵各位神仙显显神,赶紧降下罪来,把某个人给天打五雷轰了。只有把她给天打五雷轰了,变态朱才能安心睡觉。某个人不是我,也不是变态朱最近认识的狐朋狗友,还是那位投身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英国的姑娘。
话说那位姑娘,在电话骚扰我之后,见没达到自己心目中的效果,就干脆找到变态朱了,也没嫌什么不好意思。不过,在找到变态朱之后,那位姑娘言语恳切,温柔可亲,不耍一丝一毫的大牌。在电话里,她先是沉痛地回忆了一番,说自己在和变态朱待在一起的岁月里,任意耍性子,对变态朱照顾不周,不仅是精神上的,而且还有身体上的,让变态朱每天都遭受沉重的打击,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自己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太过份,恨不得想让变态朱现在就过来抽自己几耳光,方才解恨。
前前后后,说得变态朱有些芳心大乱,居然心疼起来,连连阻止她想抽自己的冲动,“别介别介,我不恨你了,还不成吗?!”
那位姑娘这时也口气妩媚起来,“你真的不恨我了吗?不要光嘴上说说哦。你要是嘴上说说,那我还是过意不去的。回去都不好意思再见你的。”
变态朱闻言又怦然心动,“你说什么?你要回来吗?!”
那位姑娘倒是很痛快,“回的,为什么不回的?君不见,世界的未来在东方?!君不见,东方的未来在中国?!这是你说的吧,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你说的……”
变态朱不禁兴奋起来,赶紧插话,“是的,是的,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见那位姑娘一时还没答话,变态朱又说,“莫非你真的想回来?!那我们能重归于好么?”
那位姑娘对变态朱这一说法很不满意,“什么叫重归于好呢?”
变态朱愣了半天,讷讷地说,“难道你不愿意吗?!”
那位姑娘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本来就没有不好过,为什么要说‘重归’呢?!”
这让变态朱有点大吃一惊,就更讷讷了,“你还当我是男朋友啊,为什么我上次去英国找你,你却躲起来不见呢。”
那位姑娘笑了起来,“你找过我吗?你找过我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笑得变态朱很无奈,却又将信将疑,只好说,“那好吧,那我等你回来。”
那位姑娘又说,“等我回去可以,但我没钱买机票了。”
变态朱“啊”了一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位姑娘这时亮明了自己给变态朱打电话的真相,“你把我那万把块钱赶紧还我,我就有钱买机票了,也就有机会回去看你了。
变态朱心里说,得,我还是不要这个机会吧。
变态朱问我,“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禁也笑了,“人家说了呀,找你要钱。”
变态朱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你给我分析分析,这事情靠谱么?她真的是想回来看我?”
我笑得更厉害了,连忙摆手说,“这种事情,我可不想掺合。我怕我分析错了,对谁都不好。”
变态朱抓住我的手,有点勒令的意思,“你到底说还是不说,赫你无罪。”
我整了整衣冠,这才表明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吧,她说回来看你,也许只是个幌子。她真正想要的不是你,是那些钱。明白我的意思吗?!”
变态朱恨恨地说,“老子也是这样觉得的。”
我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变态朱不禁奸诈地一笑,“该如何就如何。打死我,她也不会从我这再得到一分钱。给她钱,还不如给你呢。”
我抚掌道,“那好,从今天开始,你欠我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