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五官跟我相似却比我胖了一倍的女子十分震惊，因为女子是从一道光门里走出来的。
“我就是你呀。”女子笑出一口白牙。
“大姐你别......”
“我是初中那年跟着小混混私奔了的你。”女子突然打断我，一脸正经道。
我听后一愣。
女子好心提醒道“就是当年那会儿追你的黄毛小混混还记得？”
我捂着脸，道“黑历史请别提......”
小混混我当然记得，或者说......不是小混混，是我初中的暗恋对象。
小混混长得好，杀马特的造型很是顺眼，就是成绩垫底，日常被老师拎出来当反面教材。
我那会不声不响地闷头学习，难得暗恋上一个人，对方好死不死的明恋上了我。
初中生没有什么钱，小混混把他自己省下来的钱给我买零食买发卡买练习册。
我喜欢什么就梗着脖子买了往我抽屉里塞，我又羞又怕，那时候学校管得严，我知道老师不可能放任我们这样。
后来老师找我俩谈话，叫家长，我和他分开受审，昏天黑地的过了几日，他瘦了一大圈，脸上还多了一条被他爸用皮带抽出来的伤。
他对我说“我喜欢你，无论怎样我都喜欢你，给我个准话，你要是愿意接受我，我带你走，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一辈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哭，我给他擦了擦眼泪，说“算了，我不想这样，我想考重点高中，想考大学，你放我走吧。”
女人讥讽地看着我，道“吆，想起来啦？”
“他......还好吗？”我有些难以启齿。
女子哈哈一笑“当然好啦，我俩私奔了，错过了考高中，后来家里妥协，我俩一起去了技校，毕业后出来开了家小饭店，生了俩孩子，他把我养胖了四十斤，还拿我当个宝，你说你后悔不？”
女子背后的光门里我看见了一家赶紧的小饭馆，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中年男人在处理着食材，比起当年更加青春帅气，如今虽然发福了，眉梢眼角却依然温和。
他抬起头，看向我旁边的女人“快点回来吃饭，早饭就吃那么点，身体怎么吃的消。”
女人走了，光门逐渐消失，我怅然若失。
我懦弱了一次，错过了这一生唯一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那样热烈的爱着我的少年，我再也没有遇到过。
选择了爱情的我堕入了世俗的柴米油盐，我问我自己“后悔吗？”
又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喂，你认识我吗？”
我看了看她背后的光门，问“你也是我？”
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长发盘在脑后，精致干练“我是那年高数课上没逃课的你。”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年我踌躇满志进入了校园，但对专业课程的不适应让我心生退意，高数课上，我第一次逃了课，因为我怎么都理解不了博立叶变换。
后来的日子浑浑噩噩，我稀里糊涂毕了业，随随便便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
“那时候我没逃课，通宵了好几个晚上才弄懂了博立叶变换，后来我喜欢上了我的专业，我一路读到博士，去国外学习了两年，回国后，在军工研究所做项目负责人。”
女人不爱笑，长久的专业浸淫，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冷厉，可不管如何，她是成功的，我看得到她眼里的光。
我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女人走了。
面前又是一道门打开，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的举止优雅从容，一把年纪了依然妆容精致衣品不凡。
“你是哪个我？”我有气无力的问。
“我是那年没去相亲的你。”老太太笑眯眯道。
我捂脸想死，毕业五年，家里忍无可忍，逼我去相亲，我去了，对方跟我条件差不多，看着也不辣眼睛，我想凑活着过吧，于是答应了交往。
奉行着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的原则，我跟她二十八岁结了婚，二十九岁生了个孩子，此后多年相敬如宾，处得比朋友还要客气。
老太太眯着眼回忆“那年我没去相亲，因为我突然觉得我就这一辈子，为什么非要按别人的想法来过呢？我那年辞掉了没前途的职业，一个人学英语，写作，靠着稿费一路走一路看，我走过了许多国家，认识了许多朋友，我一生未婚，但我的生命不比任何人贫瘠。”
我囿于一个城市，一方天地，一个家庭。
我在一点一滴的生活中磨尽了眼里的光，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光门消失，又出现无数个我走出来，给我讲述她们的故事，那是我无数次应该有勇气，却最终退缩的时候。
我猝然惊醒，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旁边竖着一个吊瓶，顺着吊瓶透明的管子看下来，我看见了自己松弛变形的手。
我想起来，我已经老了，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我把所有的选择都抛弃了，一路畏畏缩缩，安安静静，走到了油尽灯枯。
病房里没有人，我笑了笑，吃力的坐了起来，我伸手拔掉针头，掀开被子走了出去，窗外阳光正好，天空中还有各式的风筝。
我懦弱了一生，爱情、理想、自由......
我统统放弃了，到如今，只剩下一具将死之躯，最后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吧，让我自己选择死亡，我笑了笑，自天台边缘一步迈出。
我尖叫了一声，醒了过来。
我还在初中的课堂上，黄毛小混混正在偷偷的往我抽屉里塞巧克力，他尴尬的搓了搓手。
我伸手掐了他一把“喂！”
我说“我喜欢你，但我想考重点高中，考大学，学喜欢的专业，做出一番事业，等我老了，我还想去周游世界，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小混混楞楞点头的模样呆得可爱。
“那先把这些弄懂再说。”我丢给他一沓练习册，顺手在他一头黄毛上揉了一把。
去他妈的，我都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