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他好几遍，都给他问烦了，他确定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真的？”
“真没有！”
“那谢谢了。”
林求鱼来回将手机反复，眉头皱了起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老何本来都听得眼泪汪汪了，一听这话，眼泪悬在半空之中来不及落下就被擦去。
狐疑看着老太太：“怎么回事啊！难道这老太太逗我们玩不成。”
又摇摇头：“不可能，这情绪做不了假，没必要骗我们玩，何必呢！会不会老太太记错了，其实这个小娟不是九班的？”
小老太太往前一横，气势十足：“怎么可能，小娟就是九班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小林老师，你怎么看。”
老何求助眼神再次向林求鱼身上抛过来。
确实有些奇怪，林求鱼心中思忖。
肯定是九班，可九班里没有这个人。
林求鱼开始仔细观察这个老太太，试图找到些线索。
一件白色打底衫外面披着件藏红色小马甲，下身是条黑色阔腿裤。
相当常见的老年人穿搭。
再往上看，灰白色发丝扎着马尾，鸡皮般的脖颈上有淡淡痕迹。
似乎是之前有什么东西悬挂在上面。
项链？
可耳朵上空无一物，再看老太太一身打扮，简单利索，相当简朴，并无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那就不太符合了。
等等，老年人，脖颈，灵感一闪而过。
林求鱼深呼吸一口，问向小老太太：“您还记得小娟的班级号吗？”
“这怎么可能不记得，数字特别的很，9909，这怎么可能忘记。”
“果然。”
林求鱼看向老太太的眼神多了些可怜和敬佩。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绕口令吗？”老何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求鱼幽幽解释道：“老何，你知道阿尔兹海默症吗？”
“那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女儿天天念叨我，叫我多用点脑，省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老年痴呆……”
“等等，你是说。”老何反应过来，捂住嘴，惊讶异常。
林求鱼点点头：“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
“三十年过去了，女儿心心念念的那一碗红烧肉依然刻在自己脑海最深处，一直心怀遗憾愧疚，认为自己是一个连一碗红烧肉都不能满足的差劲母亲，对不起自己女儿。
她一定很害怕吧！
行走在这已经和自己记忆中大相径庭的街道，没有了中间几十年记忆。
她像是一个陌生来客，突然降临这个世间，一切都如同洪水猛兽般，让她无所适从。
我能想象，她睁大眼睛恐惧看着这个世界，小心翼翼抱着自己怀里红烧肉，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
她一定很幸福吧！
想象着自己带着这碗红烧肉过去，女儿开心的笑容。
小娟再也不用在最后跟别人换红烧肉，而是大大方方可以笑着把自己的酱菜夹给同学。
喏！你尝尝我的酱菜。
啊！红烧肉，今天就不要了。
你看，我妈也给我做了，可香了嘞！
年轻时候的老太太在一边笑呵呵看着，喊着，小娟，你慢点吃啊！”
老太太看着这两个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一脸莫名其妙，小碎步默默往旁边靠远了些。
这两人怕不是傻子哦！
她仍是抱着怀里那一盒红烧肉。
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想要吃一口红烧肉的人。
专业陪哭老何又开始自己的表演，一把鼻涕一把泪。
林求鱼作为翻斗小区影帝给表演打了十分，然后打断：“别哭了，老何，还得你来打电话给警察，这等应该是等不到，挂脖子上的牌子估计在哪弄丢，她家里人估计也着急了。”
老何心有不忍：“啊！等不到小娟了吗？”
林求鱼摇摇头：“再等下去，比起小娟可能性更大的是警察。”
“……”
好现实。
“林老师，身体好些没有！”
女人的声音。
休闲套装配黑色高跟鞋的女人，画着淡妆从一旁路过，向林求鱼打起了招呼。
这张脸，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对了，班主任赵老师！
林求鱼想起来了，唯一一段记忆中的出现过的人。
“何阿姨？”
看着里面那个小老太太，赵老师不确定发出疑问。
林求鱼有些惊喜：“你认识？”
见小老太太没搭理自己，赵老师明显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同寻常。
“对的，我跟她女儿是同班同学。她这是怎么了！”
同班同学，该不会是那个赵巧吧！那世界也太小了。
林求鱼将发生事情简单讲了讲，没讲自己的推断，对或错都是别人的故事。
“那应该是了，听娟子抱怨过，她家老太太最近忘性越来越大了。”
赵老师从包里拿出手机：“喂，娟子，张阿姨跑学校这边来了！”
林求鱼听到话筒里东西碰撞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有些激动：“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赵老师打完电话收回包中，也不走了，静静等待老友过来。
老太太捂着自己的宝贝，不管身边人来人往。
老许眼泪不再流动，眼观鼻鼻观心，拿起手机刷刷刷。
空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凝聚，气氛开始有点尴尬。
门卫室不算大，站着四个人虽然不算太拥挤，但他们这四个人站在一起画风明显有些古怪，路过的学生总是瞅上两眼。
让林求鱼有些恼怒的是，时常有能认出赵老师的学生向她问好。
而林老师这边冷冷清清，让人忽视。
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个和老太太有着三分相似，珠圆玉润的女子走了过来。
神色慌张，左顾右盼寻觅着什么。
当看见角落里的一个瘦小身影时候，她激动过去一把将其抱住。
瘦小的老太太被圆润女子紧紧抱入怀中，女子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打湿老太太的衣物。
林求鱼和老何相视一笑，总算是看见“小娟”了。
“我们回家吧！”
女子将泪水拭去，轻轻牵过老太太的手，说了一句。
“不，小娟还在等我的红烧肉呢！”
老太太还是很倔强，倔强地让女子泪水再次蔓延，她狠狠地用袖子擦去泪水，可没用，泪水再次奔涌而出。
“妈，我在这呢！”
女子的声音颤抖。
老太太看着女人，眼中渐渐有了神采：“小娟来了啊！看，妈给你带红烧肉了呢！”
高高举起饭盒，像个企图获取表扬的小孩。
“前两天你一直说想吃肉，刚好昨天厂里发了些钱，我就去菜市场选了块红烧肉，这种做法红烧肉我没做过几次。
请教了隔壁王阿姨，听说是给你做，她倒是热心，我都怀疑她是不是看上了你，她一直夸你懂事，我家女儿还要她说，那自然是最棒的。
不过好在做出来也还可以，你快尝尝，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老太太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最后期待眼神巴巴看着小娟。
饭盒里的红烧肉切成一指粗细，糖色让每块肉皆成褐色，汤汁均匀裹在上面，看上去分外诱人。
何娟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嘴中。
“嗯，好好味。”
老太太一脸得意笑容：“我跟你说。小娟，我做出来就知道我肯定不差。”
“妈，咱们回家！”
又是一句。
这次老太太没再多说什么，乖乖将手放在何娟手中，老人的手枯槁消瘦，上面有很多茧子。
这是所经历的那些岁月最终留下来的产物。
摸起来有些刺骨，何娟的手将老人的手紧紧包裹着。
“谢谢你们了。”何娟向三人微鞠了一躬。
“没得事惹！”老何连忙摆手。
林求鱼笑着点点头。
赵老师手比了个电话样式，意思之后再联系。
阳光下一地金辉，老太太将头靠在何娟身上，远去一大一下身影两个影子拉得长长。
过去几十年里，她俩一定也是如此，一大一小，手牵着手一起。
小孩，不管你多宠他们，过上二十年都会离开你身边，可这二十年的记忆，将会成为支撑孩子一生的回忆。
其实在何娟的眼中，老太太应该是个很好的母亲吧！
“看得老汉我也想吃红烧肉了。”老何砸吧砸吧嘴，不得不说那红烧肉卖相确实不错。
“看看何娟，这些年红烧肉肯定没少吃，啧啧啧。”
“老何，说正事，之前老太太那样对你，应该是还以为自己三十岁，当你这么个大爷过来搭讪，自然认为你不怀好意。”
“你的意思是？”老何眼睛亮了起来。
赵老师不急不缓补了一句：“何阿姨这些年一个人养大娟子不容易，娟子也希望她能有人陪陪。”
林求鱼笑着回答：“嗯哼，夕阳红有望。”
老何来了兴致，将亮着屏幕怼到林求鱼脸上。
“来，小林老师，帮我参考下，那款面膜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