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本名何晟康,早年从学校毕业后,由于身体素质比较出众,便瞒着家里人偷偷去当时的地外卫戍部队征兵处报了名,因为他觉得这样一直活下去当一个普通的职员过完一生很没意思,所以他想寻求一些刺激的东西。
自然而然的他在征兵处第一关就被他第一任连长直接带走了,去了当时的第七军团第三空突旅二营二连,成为了一名空降兵。
最开始的时候,老何曾一度对残酷的训练感到恐惧,因为不光是简单的体能训练,他们每天做的最多的,便是穿着轻型防护装备从万米高空坠落,距离地面六十米再开启降落伞。
那种从高空自由坠落不断加速的感觉,老何整整经历的一年。
老何不知道自己最后为什么坚持下来,他在一年内曾无数次的想过提前开降落伞,但是他都忍住了,那名提前开伞的新兵的经历他还历历在目,当他双脚落地时,他看见的是一具摔成一滩烂泥的尸体。
就这样,老何坚持了一年。
一年后他所在的空突旅被改组,原有的空降团被阉割成一支空降连,原因很简单,地外卫戍部队并不需要大量的空降兵去占领敌后战场。作为还是一名新兵的老何被从新的空降连中剔除,并不是因为他跳伞技术不达标,而是他的连长发现了他的一个长处。
老何在上学的时候对于软件编程很痴迷,但是他并不愿意成为一名普通的软件工程师,所以他选择了去当兵,结果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有趣,辗转一年后,老何还是被调到了地外卫戍部队后勤科研部,去参与了新式机甲的研制与实验。
在这里,老何学到了很多东西,他甚至自己做出了一套单兵铠甲,虽然在后面的实验中这套单兵铠甲综合性能甚至连第三代单兵铠甲都达不到,但是老何还是觉得很有意思。而他那套铠甲最后还是被销毁了,仅保留了数据。
于是老何改变了想法,他决定设计一些小东西,用来兼容在第三代单兵铠甲以及正在研发的第四代单兵铠甲和第五代单兵机甲上面,为士兵提供一些小的帮助。
他的想法很好,也成功做出来了一些新的零部件和新程序,比如他研制出来了一种可以优化单兵铠甲动力系统的程序,将原本可以全功率运行八个小时的动力源提高到了十个小时。
当他穿着自己改装过后的单兵铠甲之后,他便再也不想脱下了。他发现自己骨子里还是更喜欢穿着铠甲而不是普普通通的工作服,于是他上交了请求调离的报告,结果是他的上级同意了他的意愿,也许是因为偌大的科研部不缺他一个人,也许是因为上级看出了他骨子里那滚烫沸腾着的血,总之最后他就被调到了第三军团成为了一名军械官。
从这里开始,老何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人生。
军械官并不是一种文职,而是一种特殊的军官,他们的军衔不高,却是一群拥有技术的人,他们不光会修理武器装备,甚至还会改造,而老何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并不是说他们就不用上战场了,每年总会有一两名军械官在战斗中阵亡,虽说相比于每年地外卫戍部队的阵亡名单来讲这是一个很小的比例,但是这毕竟是实打实的损失。
老何就是一个坐不住的人,他几乎每次在对装备进行升级的时候都会跟着部队一起行进。有时候,你会在运输机上看见一个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的单兵铠甲,却没有佩戴武器的青年,有时候你也会在地面战场上看见在某辆车的残骸后面,有个人努力伸出头在看着战场。
老何很喜欢改造装备。
他基本上每个月都会作为一名随军观察员同部队外出执行任务,有时候他会坐在步兵战车内通过单兵铠甲内置传感器来观察士兵们的一举一动,有时候他也会和士兵们一起走在前面,切身实地的感受装备是否有什么缺点或瑕疵。
老何最后一次随队观察的时候,他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那是一个下午,天气算不上晴朗,正好能看见火卫一凌日的天文景观,不过老何他们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常见现象。
但对于同行的第三军团第二师305营四排一班的战士们来说,这将是他们看见的最后一次天文景观。
他们只是去执行一个例行巡逻的任务,顺便送老何去辖区边境的一个哨所修理雷达。
老何坐在步战车的副驾驶位,嘴里叼着一支烟,正饶有兴趣的听车内的士兵们相互聊天打趣。
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然而突如其来的爆炸打断了他的兴趣,一颗反装甲地雷在他们的步战车下面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步战车抛向空中,翻滚了好多圈才掉下来,翻倒在一边。
驾驶员和一名士兵当场死亡,班长也大致只剩下了出的气,巨大的冲击力撕破了防弹装甲,一大块碎片打穿了班长的脖子。
由于爆炸点在车辆左边,所幸老何没有当场死亡,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块巴掌大的碎片穿透了他的腹部,几乎带走了他半条命。
他是被其他人从车里拉出来的。
给自己打了一针之后,老何从步战车顶部的舱门爬进去,抽出已经死亡的那名士兵的步枪和军刀,跟着另外几名受了轻伤的士兵一起,一边呼叫营部,一边组成了一个临时阵地。
等到营部的支援到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没有人知道那天老何究竟做了什么,有没有开枪,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他们只知道的是,短短两个多小时,除去老何和最早阵亡的三名士兵以外,战场上一共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而四排一班其他七名士兵却不见了踪影,只有老何一人跪坐在步战车残骸前,扶着已经卷了刃的军刀,满脸是血,一动不动。
“你知道他们几个人去哪儿了么?”老何抬头看着天花板,丝毫没有感受到手上已经燃烧完的烟头正在烫炽着他的手指:“他们都死了啊。”
宋穹墨沉默着,他喝了一口酒,起身轻轻的替眼中满是泪光的老何拿下手中的烟头。
“他们都死了……”老何重复了一句。
“我知道。”
“你不知道。”老何低下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他用沙哑的声音洗洗衣服呢的说道:“他们都死了,死无全尸。”
宋穹墨心神俱震。
喘了口气,老何低着头,看着手上被烫伤的水泡说道:“敌人太多了,我们打完了子弹,刘大熊甚至把车载机关炮拆下来用都起不了多少作用,最后是那个个子矮矮的三等兵第一个拉手榴弹的。”
宋穹墨坐了下来,给老何添了点酒。
“一个,两个,三个,他们都在最后拉了手榴弹。”他抬起头看着宋穹墨:“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宋穹墨摇了摇头,说实话,他现在还是不太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他们宁愿自杀也不投降,正如很多时候,他发现周围的人对火星的态度都很奇怪,温和,但霸道。
他没有问,因为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并没有经历过他身边同期学员的悲惨人生——毕竟他们都有家人阵亡在火星,而他没有。
老何似乎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说道:“也是,少年营只交给你们作战本领,并不为你们讲那些火星上的事。”
“还是讲过一些的,教员讲过。”宋穹墨回答道。
“他们讲的,无非是一些火星地理环境,人文关系什么的,他们有跟你们讲过火星的移民防卫阵线么?”老何看着他问道。
宋穹墨摇了摇头,虽然他听刘华云提起过这个组织,但他也仅限于知道移民防卫阵线当初制造过“阿斯兰事件”。
老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移民防卫阵线,火星自由运动党,这两个可以算得上是火星大大小小的组织党派里最极端的,移民防卫阵线曾经制造过“阿斯兰事件”,还尝试策划过袭击联盟议会的计划,虽然最后没有实施。而火星自由运动党,那可以算的上是一个真正的极端恐怖组织,他们策划过太多次针对地球远征军团的袭击,甚至从地球来到火星生产生活的普通人他们都不放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曾在第十五辖区西部一个边境小镇见过他们的战果,那个镇子里基本都是前往更西方进行资源勘探开发的一些人,他们把那些人的头割下来,挂在一棵树上,那些无头尸体男的剁成碎肉喂了野狗,女的扒光,从下往上剖开,就那样放着。”
宋穹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想象到那种令人作呕甚至感到头皮发麻的场景,他有些佩服老何,看了那种东西还能心平气和的讲出来。
“那些当地人也很惨,一部分被挂在墙上,一部分用一根铁棍从下身穿进去,从嘴里穿出来,就那么架在火堆上面做成烤肉。”老何摇了摇头叹口气,有些不忍的说道:“他们在墙上写着,这就是和地球吸血鬼合作的下场。”
“他们对待所谓的火星同胞都是如此,更何况对待我们?”
宋穹墨安静的听着,他感到有些愤怒,愤怒那些随意剥夺他人性命的人,只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打生打死?
老何身子前倾,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所以,如果你有一天在战场上碰见了他们的人,要么你把他们杀光,要么给自己留一颗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