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内省，人不能蜕变——《行吟游记》
不知不觉，两周的时间过去了。在这两周里，山雀到处找人借笔记，回来自己抄写，然后再一遍遍地强行记忆。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两次周测，他和大狗的成绩始终处于末尾。大狗急得不行，也开始每天背诵。这家伙好像智商不高，记忆力却很是不错，因此理解不了就通篇背下。山雀既没有好的记忆力，又没有底子去理解文章，顿时陷入困境。
虽然周测的成绩不行，山雀还是咬牙坚持每天抽出时间去晓畅静室阅读。只是自从第一次周测出成绩之后，就专门有人把成绩榜单粘贴在书架旁，明晃晃地，压得山雀有些喘不过气。山雀注意了一下，两次周测，最出风头的莫过于云中歌了，成绩稳稳排在第一，把第二都甩出不少。
山雀心里有些苦涩，最近他去找学徒们到处借笔记的时候，可没少被揶揄。同是抱有志向，别人好像比你多那么一点本事？
随着时间推移，上师们讲述的道理越发艰深。山雀虽然已经很努力，但还是逐渐掉到了最后一名。反观王大狗，虽然每天边背边骂人，但还稳定在下游中等的位置。
如果是微光歌者面临这样的局面，他会怎么做呢？山雀又想起了这个一贯温和的师傅。在他面前，大概没有所谓困难之说吧。山雀心里清楚，他不是微光师傅。但此刻，他背上了微光师傅的声名，就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退缩。他一旦倒下，损伤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名誉。
晓畅静室的书架下，人逐渐多起来。但和山雀不同，别人都是已经适应了上师们的节奏，能轻松跟上，有了大把空余时间，才来这边阅读。每一天，山雀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又落后了别人一点，追上的希望越发渺茫。他很是失落，起了放弃阅读的念头。
但等第二天一醒，他又愤恨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流浪生活带给他的狠劲儿一下上来了。他缩短了睡眠时间，更早地起床，去晓畅静室看书。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不管他起得再早，等他到了晓畅静室，都会发现那个神秘人已经坐在那里。
难道这人是睡在书架下不成？山雀心里嘀咕。
山雀对这个神秘人充满了好奇，却也不好接近，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两人总在开堂前默契地渡过一段共同阅读的时光。渐渐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聊上了。神秘人说他父亲要求他天不亮就得起床，看书和学习各种事务，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不怎么睡。
山雀有些乍舌，天底下还有这么狠的父亲。山雀又问他住在哪里，他说他家很大，他现在就在他家，因为他走不出这个家。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山雀怀疑这年轻人书看太多，脑子都坏掉了。这人还有个毛病，很喜欢谈到父亲，和王大狗一个德性。不过让山雀相当佩服的是，这人这么年轻，看上去也不过是二十来岁，学识却相当渊博，知道的东西多得可怕。山雀暗自比较了一下，有些上师某种程度上讲似乎还不如眼前这人。
两人熟络起来后，山雀向他倾诉了自己的苦衷。年轻人听了呵呵一笑：“这天下的道理都是殊途同归，我喜欢看书，是因为书集合了知识的精华，相比听课效率高上不少。你把书看懂了，慢慢地课也能跟得上。”
人年轻，口气倒是不小，山雀将信将疑。不过从此以后，他倒是坚定了阅读的信心，毕竟眼前就有一个典型。
转眼，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在这半年里，来阅读的人渐渐的少了，最后只剩下山雀和神秘人。因为学徒们都发现，书的内容不在考核范围。而某些有心的学徒也试着接近过神秘人，只是这人只顾阅读，除了山雀一概不理，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神秘人书痴的称号渐渐传开。
王大狗在在这段时间也没闲着，通过努力，他已经跻身中游。
山雀仍旧是最后一名。但他心里却兴奋异常，自己已经获得了肉眼可见的进步。虽然还是最后一名，但是至少看到了希望。
正在欣喜的关口，又有人锦上添花来了。山雀怎么也想不到，来人竟然是云中歌。
某天，山雀一如既往地起床去晓畅静室看书，时间尚早，就只有他和神秘人。他正看得入神，云中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来了，丢下几张纸，转身就走。
“看完自己收着，你总这样，我脸上也不好看。”话虽说得冷淡，山雀心中却涌上暖意。他看看四周，拿过来小心藏好。
第二天他起的更早了，在晓畅静室把云中歌的笔记拿出来看。
果然是宝贝啊，山雀心中感叹。相比当时那个女孩子的详细记录，云中歌记下的都是言简意赅的精华，还附上自己的思考和总结。话说回来，山雀最近心思都放在赶进度上，当初那女孩的纸稿他早交给王大狗了，不知道大狗还了没有。
云中歌的笔记大大加快了山雀的前进脚步，他每周早上都会来一次，给山雀笔记，山雀也就乐得免去了四处求索的痛苦。
只是大家嘲弄的目光依旧，对于某些人来说，自己上不去，调侃别人倒也是生活中的乐趣所在。
事情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一天，一个学徒不经意发现，山雀竟然不再是最后一名了。
这好像打破了某种定律，不过有人倒是满不在乎，最后一名和倒数第二，有区别吗？
但这只是个开始，那些看笑话的学徒逐渐笑不出来了。山雀坚定地走自己的路，不再理会其他人的看法。他以惊人地速度不断前进，每次周测他都往前一大步，到了月检，他跳出了下游，到了第一次年检，他考入三百名，已算中游偏下。
王大狗是众人之中最震惊的那个，他深知山雀的底子，因此更明白这其中的不易。但眼热归眼热，他却静不下心去书架下读书。见山雀都快追上他了，本在进入中游就所有松懈的他，咬咬牙又在周测进步了一点。
连王大狗都跟着长进，山雀成了众人讨论的焦点。第一场考试过后，众人难免有些腹诽，微光歌者连这个名字土得搞笑、成绩次次倒数的人都能看上，为什么不看上我？如今山雀一次又一次地进步，凶猛地从后面赶超，势头不减，让众人很是惊叹。自然而然，猜测山雀的最终成绩成了每天学徒们都会做的事。
从黑暗的日子挣扎过来，山雀对于众人的各种情绪毫不关心，他根本顾不上其他，只以不断的进步作为无声的回应。
“别想了，他基本分根本不够资格参加院试的。就算他真能考到前五十，又有什么意义？”某天，一名学徒不无优越感地白了众学徒一眼。而之所以这位仁兄特意说出前五十这个数字，嘿嘿，恰是因为他就是第五十名。
众人回过神来，对啊，之前的考试是全部加起来平均的，山雀数次倒数，会把平均分拉得相当之低。话虽如此，这种不断提升的冲击力倒是可怕，众人的危机感涌现上来。毕竟，两年之期就快到了啊！
学徒们也只是大概觉得山雀够不上基本分，事实上，对自己的成绩，山雀再了解不过。每一次进步，他都会将自己的成绩和未来趋势在心中不断计算。按他心中的盘算，只要不出意外，只要在最后一次年度考核他能达到前六十名，就能达到基本分。
六十名，山雀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放在一年前，他根本不敢想，现在却已在计划之中。如今的他，已经能跟住上师们的进度，困苦挣扎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不再有了。
只是，山雀只估算了自己的进度，却忽略了别人也在进步。并且，越前进，竞争压力就会越大。而眼下更是两年之期将近，众学徒自要努力上进。要在这些人中杀出一条血路，取得前六十名，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山雀的前进脚步为之一顿。排名靠前的学徒们长出一口气，终于到此为止了。山雀自己可是很不满足，为了达成计划，他一有不懂就向书痴请教，所有的空余时间全花在思考上，连王大狗都被这股子疯狂给带得发狠起来。
在短暂的停滞之后，山雀又是几次跳跃，他的排名首次超过了大狗，进入了前一百名。
山雀终于能慢下来，稍微喘口气，想想自己一年多来的努力。在放弃和坚持之间不断游弋，他得到了回报。接下来的三个月，应该能顺利进入前五十，达成基本分，如果不出太大意外。
于是意外就出了，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平时为了节省时间，饭菜都是大狗给帮着做的，正巧大狗突发奇想要吃个野鸡，跑大老远抓了一只过来煮。山雀哪会注意吃的是什么，囫囵吞了。许是处理得不太干净，次日正是周测，山雀肚子里翻江倒海好不热闹。
当天，山雀蹲地腿都麻了，止不住地打摆子。那只鸡，大狗吃得最多，但他却一点事也没有，在茅厕外面不停道歉，说得本就身心煎熬的山雀异常烦躁。
过了两天，山雀瞄一眼榜单，这次周测，直接掉到四百名。
完了，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书痴敏锐地察觉到了山雀的变化，询问之下，山雀照实说了。书痴微微一笑：“我可是听说你想成为歌者的，要成为歌者，可是得付出代价。你要是还没有做足心理准备，就早日放弃为妙。”
山雀猛地醒悟过来，恨不得钻到地底下。是的，豪言壮语说出来容易，但是实现却很难。他有没有真正去思考过，他在走的将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回到学生居所，山雀还在思索，不知不觉在床上坐了一夜。
急切的心情一扫而空，山雀熬了一夜，反而精神焕发。
如果当初只因为一时兴起，那么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
不去真正明白自己的内心所向，走怎么能走得安稳、坚定？
心平气静。
山雀继续了以往的前进势头。
最后的年核，就这么夹在普通的日子里溜了过去。
放榜日。
众人挤在榜单前，不时地地对某个名字指指点点。山雀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等待，他能接受任何的结果。
大狗是最早钻进人群的，边挤边叫，山雀都可怜起大狗身边的人来。
“狗日的别挤啊！我看看，啊！一百六十六，我过了！”大狗早算好了。这家伙在最后的日子里居然爆发了，往前跳跃了一个台阶。
远远的，山雀都能听见这家伙的鬼嚎，他摇头笑笑。
突然，大狗安静下来。
因为他没找到山雀的名字，真是见了鬼了。
不会吧，大狗往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看了一眼。
“山雀！狗日的你三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