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临近中秋,天已经黑的比较早了。等到彻底入夜的时候,刘墨吟果然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
听起来是两个人!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两个人影挪了过来,但是刘墨吟隔着草看不清楚。又过了一炷香,那两个人真的走到了叶笠笃刚才所说的那棵树地下。
刘墨吟内功不强,夜视能力自然也不高。他扒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看出来左侧的男子是玉树临风的岳云祥。岳云祥右侧的少女刘墨吟根本用不着细看也认识,就看那俏丽的身形,就知道一定是南宫诺。
岳云祥也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双手一摊,做个无奈的动作,道:“你看,都没有坐的地方,所以我说应该带凳子的。”
南宫诺低声笑了一下,道:“你坐到树根上就好啦,你不是说,少林寺的功课很严,动不动就要拉水桶,坐石头的吗?”
南宫诺的声音像银铃一样,一点都听不出像是一个刚刚跟朋友吵过架的人在说话。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刘墨吟在南宫诺的心中没有任何地位。
岳云祥调侃道:“我坐树根上,你坐哪里?”
南宫诺道:“你的衣摆这么长,当个坐垫稳稳地,我坐到你边上就好啦。”刘墨吟听了,只有在心里苦笑。
等到两人坐好,刘墨吟微微闭气,他已经坐好准备要经受岳云祥和南宫诺“如胶似漆,情意绵绵”的洗礼了。
没想到南宫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小刘,实在太坏了,偷了我的书,还不承认。”
刘墨吟心情复杂,他现在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南宫姐姐还称自己为小刘,那就说明她没有彻底生自己的气,自己跟她说不定还能当好朋友。
忧的是,南宫诺已经认定是自己偷了她的书,这件事将来一定会令南宫诺耿耿于怀的。
不过刘墨吟又再度欣慰,南宫诺认定是自己偷的,那就不会自责了。
岳云祥道:“每次你一见我,就总是丢三落四的,说不定是你自己上午数错了吧。”南宫诺道:“不会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会小心保管。更何况,他确实翻过我的包袱。”
岳云祥道:“可是我看他心如明镜,为人质朴,的确不像是坏人。”南宫诺嘻嘻一笑,道:“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岳云祥微微皱眉,道:“背后论人,非君子所为。”南宫诺拉着他的衣领笑着道:“你刚在明明都论过了,现在又在这里装君子!”
岳云祥也冲着南宫诺微微一笑,道:“拿你没办法就是了。”
南宫诺将头靠在岳云祥的肩膀上,此时月淡风清,刘墨吟微微抬头看去,心想:“这样朦朦胧胧的一看,南宫姐姐和岳云祥长得好像,眉眼、脸型,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是不是都差不多呢?”
过去许久,岳云祥开口道:“我好奇的很,你为什么对那位刘兄那么好?”南宫诺深处食指对着岳云祥指指点点,道:“瞧瞧,瞧瞧!伪君子露馅了吧!”
但是南宫诺随即又严肃起来,道:“他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他在魔教长大,却没有像魔教那样残忍好杀,这可太了不起了。我爹说过,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可没什么值得尊敬的,那只是他该做的罢了。但是白沙在涅,与之不黑,那才是真本事呢。”
岳云祥伸手去捏南宫诺的脸蛋,道:“你明明就是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出生在汉奸家庭,又有个那样残忍的爹爹,但是却仍然洁身自好,是不是?”
南宫诺反捏回去,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出淤泥而不染有多可贵啊!小刘这些年流落江湖,受过多少苦,只怕不是咱们能想到的。”
刘墨吟恍然大悟,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南宫姐姐会对自己那么好了。
南宫诺是汉奸之女,而且父亲对人十分残忍,但是因为特殊的原因,从小跟父亲分居,因此没学到她父亲的那一套做人的方法。南宫诺很清楚出淤泥而不染的可贵,再加上可怜刘墨吟,因此对他格外的好,教了他许多东西。
不过南宫诺可没想到,她对刘墨吟的好,反而害了刘墨吟。
南宫诺拿食指戳了一下岳云祥胸口,道:“《世说新语》里讲‘对子骂父,则是无礼’,你以后可别当着我骂我爹爹了,其实他也是苦命人,只不过你们都不清楚罢了。”
岳云祥低声道:“现在又没别人,你跟我讲讲吧。”
南宫诺道:“我爹是金溪人,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农民。他因为排行老三,原名叫‘南宫三’,后来因为口音的问题,别人总是听错,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名字。”
南宫诺对她父亲的情感相当复杂,一方面,她知道父亲早年的生活是如何的不易,但是另一面,她又很清楚如今的父亲是多么可恶。
“他九岁那年,遇上了蝗灾,朝廷又要预先收十六年后的税,我祖父祖母在那年全都饿死了。于是我爹的大伯把爹接了过去,爹的一日两餐都是在大伯那里吃。后来我爹十四岁那年,大伯举家迁到西安去了,我爹不肯离开祖坟,于是又落得个孤苦伶仃了。”
“不过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了,爹终究还是离开了。他一边偷鸡摸狗,一边乞讨。有一次到了他到了河南,偷饼偷到一半,遇上了少林寺的弟子。那些弟子把饼抢走还给了主人,但是却施舍给了爹很多钱。那一次,爹深深见识到了少林寺神功的威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立誓一定要成为少林俗家弟子。”
岳云祥手心里微微发汗,他知道少林寺最终没有收下南宫诺的父亲,但是他还是无比的关心这件事。因为他知道,南宫诺的父亲就是当今国师,暂兼丞相事,武功天下第四,以止息宁精散和周身剧毒而臭名远扬的南宫山。
“少林寺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收俗家弟子,这你是知道的。富贵之家的人施舍香火钱可以让子孙拜入少林,成为俗家弟子,但是我爹走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那么除此之外,唯一一条能成为少林俗家弟子的路就是——”
岳云祥插口道:“考进去!”
“爹把少林寺要考的佛经全都弄全了,他一边想尽办法生活,一边夙兴夜寐的学习佛经。”
岳云祥知道,南宫诺说的“弄”其实是偷,而“想尽办法”肯定是指坑蒙拐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