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城晚两日未曾来过电话,简单看着满格的手机电量发呆,充电器也忘了从插板上拔下来。
周一一早,简单便坐了最早的一班公交回到学校。
他住的是单独的公寓,打开房门,熟悉的环境让他繁杂的心绪略微平静了些。
书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类关于金融类的书籍。
高考那年他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和往常一样,他依旧是年级前五十。
他的成绩足够去到更好的城市,以及更好的学校。
可是父母终究是他舍不下的牵挂,于是他留在了萨西,留在了这座他开始充满着希冀,后来悔恨的城市。
班主任曾经和他谈到过关于高考志愿的事情,简单只是摇头,班主任也只得叹气,为他的选择摇头。
简单进入了萨西大学,这是萨西市最好的高等学府,他选择了金融专业。
简单的总成绩高出全班第二名整整八十多分,以至于他的辅导员在看到他的成绩时也十分不解。
毕竟以他的成绩,去到更好的学校轻而易举。
简单依旧和同学们关系处得十分融洽,只是他的眼神里始终有一抹淡淡的神伤,那是别人所难感受到的。
起身,收拾书本,关门,简单重复着四年来一模一样的动作。
今天有一次考试,他想早些去教室里候着。
简单的成绩一直在系部名列前茅,奖学金的名额他也每一次都占据着,因为他很刻苦,所以他每次都很幸运,而他的心里也一直明白一个道理,努力刻苦才能为自己换来更多的幸运。
可事实上他并不缺钱,或者说他并不缺给他钱的人。
教室里只有几个人,简单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今天起得有些早,他便趴在桌上睡一会儿。
六年前,严城晚第一次见到简单的时候,他也是正趴在桌上打盹儿。
正值炎炎夏日,正是饭点的时间,所以教室里除了简单外没有其他同学。
方才下课时班主任来找了他,说是有人等会儿有事找他,让他在教室里等一会儿。
可是钟表不停的走着走着,班主任口中所说之人却是久久没来。
困意袭来,自从父母出事以来,他很久没能好好的安心入眠。
每每想起躺在ICU的父母以及那辆被撞得不成样子的劳斯莱斯,简单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严城晚初见简单时,他正趴在桌上休息,呼吸声浅浅的,但好似睡得极其不安稳,手指时不时的动着。
严城晚没有叫醒他,只是嘱咐一旁的司机去食堂弄些吃的来,毕竟他让人家一个孩子等了自己将近一个多小时,饿着别人终归是不太对的。
严城晚就那样坐在讲台上,一直到其他的同学回来教室发出了响动简单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明眸皓齿,乌发白肌,稍带着些许的婴儿肥,这是严城晚对简单的初映像。
走进教室的同学见着严城晚有惊讶的,有犯花痴的,毕竟他那一头骚包的红发实在是格外引人注目,又因为他的五官实在精致,叫人确实挪不开眼。
“简单。”
严城晚还稍带稚气的语气叫了声。
简单自是注意到了严城晚,他那一头红发放在这几十平米的空间里实在醒目。
“嗯。”
简单轻声应了下来。
严城晚看了下四周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的同学看着简单道:“去外面说吧。”
简单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严城晚走出了教室。
彼时的严城晚身高才一米八左右,但是相较于简单来说还是高出了些。
一米七七的简单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显得格外的弱不禁风,因为简单除了脸上挂着些婴儿肥之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消瘦,父母的事对他来说确实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天台顶,简单低着头不敢看向严城晚。
严城晚的装束确实像个桀骜不驯的社会青年,这样的人是简单平日里所没接触过的,心里面有所抗拒在所难免。
严城晚迟迟不发一言,简单也只得在一旁呆呆的低着头站着。
那时候的简单有着些许的自卑,亦或是严城晚的气场不自觉的将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那日的天气格外的好,不仅艳阳高照,和熙的微风更是温柔得紧。
浅红色的校服被楼顶的风吹来吹去的,衬托得简单像是一面旗帜一样。
严城晚默了许久开口道:“你这身校服倒是很配我的发色。”
突的听到严城晚发声,简单才刚缓过神,又听严城晚说道:“六年前,我还在这儿读书的时候,穿的是蓝色的校服。”
听到严城晚是萨西中学的学长,简单低着的头才慢慢抬起来,眼神里的防备也没了刚才那般浓烈。
严城晚咧嘴一笑,很是张扬的笑道:“对嘛,跟人说话就得抬着头正视别人,低着头干什么。”
这话一说完,简单的头又顷刻低了下去。
然后用怯生生的语气道:“我知道你是老师说的今天要来找我的那个人。”
简单心里明白,因为他一看严城晚的着装打扮便知他是父母撞到的车的车主。
因为除了受害车主,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见他,家里面的那些个亲戚现在都是把不得躲着他,躲着他们这一家人的晦气。
之所以低着头,一方面是因为恐惧,严城晚的打扮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不良少年,另一方面是因为愧疚,愧疚于父母伤及到无辜的人,害得别人平白无故受到损失。
严城晚自不会憋着不说话,只道:“你知道你应该赔偿我多少钱吗?”
严城晚是故意这般说的,他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而且一辆车而已,他压根儿就不在乎,他感兴趣的,只不过是这位萨西中学的学弟而已。
简单沉默了许久,然后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张整洁的被叠好的纸张。
然后朝着严城晚的方向靠了靠,双手将纸张递到严城晚的面前:“我很抱歉因为父母的原因造成了你的损失,我知道以目前的情况我压根就赔偿不起你,但是父母的过失我是应当替他们承受的,所以我写了这一张字条,里面写到十年内我一定还清你的所有损失,虽然我知道这样可能有些让你无法接受,但是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这是严城晚所没想到的,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十六岁的男生居然会有这般担当,而且让他更诧异的是,纸张上写的日期居然是今天的,还精确到了分。
在班主任告知简单有人来找他,并且表情和眼神都有些爱莫能助时,他便清楚的知道是谁来找他。
“你很聪明。”
简单不明白严城晚为何会突然间说这么一句话。
严城晚疑惑着问:“你知道我的到来?”
“是的,我知道你会来。”简单的回答很坚定。
“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会有谁愿意在这样的状况下来见我。”
简单的言语间有些伤感,可他表露出来的是一种韧劲儿,不服输,也不服软。
换作别人,可能会想尽一切办法推脱责任,而他确是直接揽下了责任,不仅没有推脱,还给了受害人一个准确的答复。
严城晚话锋一转:“可是,你怎么在十年内的时间内还给我所有的损失呢?”
简单回道:“保险公司那边说了我应该赔偿损失费六十八万,所以我觉得我在十年内有能力将这六十八万还给你。”
简单的语气十分笃定,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那你怎么保证呢?”严城晚再问。
简单不知道那时候哪来的勇气,他没想到严城晚会那么问他,便道:“我用萨西中学做保证。”
严城晚听后愣了一晌,随后释然一笑,是啊,能进入萨西中学,并从萨西中学毕业的学生,确实有能力在十年内还清自己那六十八万。
“好,那我就将你这张字条收下了。”
严城晚将字条叠好并放在了胸口的位置,不是因为有多重要,而是那里刚好有个口袋。
简单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刚想要转身离开时便听严城晚说:“如果仅仅是因为六十八万……”
说话间还不忘看向简单,“那我就没有必要来见你一面。”
简单不解,心想莫非是严城晚觉得十年的时间太长,准备要跟自己算下利息。
“你的父母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以你现在的能力,我觉得你可能无法支付任何的费用。”
“甚至我觉得你连你自己的生活都无法顾及。”
简单听到父母的那一刻眼眶就红了,不过是泪水早就流干了,只觉得眼睛有些苦涩,但仍旧坚持着说:“我会想办法的。”
严城晚自是晓得简单的嘴硬,便道:“你有什么办法?”
简单无法回答,只是将头没命的低下。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自当知道萨西中学毕业的学生有能力在十年内还清我那微不足道的六十八万。”
“可是前提是你要能在没有任何影响的情况下完成你的学业,你觉得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能顺利完成你的学业吗?”
严城晚的一番话直接说到了点上,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简单确实进退两难,继续学业等于更多的学习上面的花费,而另一边父母的医药费也是一个不可观的无底洞。
简单承认,那一刻他心里没了主意。
“所以你知道我为何来见你了。”
直到那时,简单才发现严城晚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刚开始,他本来以为严城晚只不过是一个来上门讨债的而已,他小时候见过太多像严城晚这样上门讨债的人,认知里已经刻画了讨债人的影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帮我?”简单一脸的不可置信。
严城晚那张好看的脸瞬时笑开了来:“我就说你很聪明,你总是能够清楚的知道我要表达的东西是什么。”
“就像刚才我也说过,我是萨西中学毕业的,从情理而言,我帮你可以说是学长对学弟的关照,另一方面就像我一直强调了两遍的话,你很聪明,你这聪明的脑袋可是能创造价值的。”
“所以现在看来是我在帮你,而最终到底是我帮你还是你帮我,这就得取决于未来了,所以你有没有想好?”
严城晚一番话十分中肯,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简单觉得严城晚这个人让人捉摸不透,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严城晚确实是想要帮助他的,至于代价……
简单决定赌一把,用着最怂的态度说着最刚的话:“所以你可以给我什么样的条件?”
严城晚满意一笑:“在你大学毕业的期限内,你父母的医药费以及你的各种费用我来承担。”
“当然了,这些是你在毕业后需要还给我的,我现在不过是充当着一个放款人的角色,而最终培养的是你这个人才。”
“好。”
简单直接答应了严城晚,这样的条件不能说有多诱人,但是是目前对他来说最好的方式。
虽然不知道严城晚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从刚才严城晚与司机的交谈中他能后明白严城晚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能够让司机尊称少爷的人,想必财大势大。
所以在后面的交谈中简单很快便理出了同严城晚做赌注的利害关系,不管以后的情境会是怎样的,至少目前来看,有这样的经济保障着自己父母和自己暂时的困境,绝对是个很好的选择。
“合约是十年,这十年从你毕业后开始算,十年内都只能留在我的身边,至于薪资,以后看你的能力再说。”
说完后还不忘看简单一眼,像是等待回复。
即便不知前路如何,在现实面前简单还是点头允诺。
咚的一声,不知道是谁不小心将课桌碰了一下,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响动。
简单被噪声给吵醒来,抬头看了看离考试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他想出去转一转,打开手机时却见严城晚发来的消息。
“今晚来见一下我,在办公室里。”
久久的,简单的心情都难以平复。